《丫头》一组
文/沙叶儿
<1>嫁衣
那些夜晚,一针一线
细密着缝进叶子离落的时间与距离
针脚紧密咬合着所有
关于一树枫密不透风的秘密
长辫子漆黑第九十个秋夜
始终没有被挽成乌黑的髻
唢呐声由远及近
被正在退潮的海水一层层淋湿
大红绸缎光滑细腻的纹理里
一直没有绣过牡丹、鸳鸯或者龙凤呈祥
只一朵菊安静着绽开
金黄色花瓣刺痛漫山遍野
柔软的风
<2>白衬衫和一亩地
月脸儿微醉着涨满
熟练而老道地
记下一群无眠的名字
丫头就在月下将一尺布裁剪
心尖划过布撕裂的声音
还有一点一滴过往与窃语
她用月光将爱缝合,没有针孔与线痕
最后一颗纽扣在衣襟牢固
第二颗纽扣在丫头的牙齿下脱落
从此衣襟留下一枚齿痕
她脖子的红绳下坠着一枚扣
月还在唱着一曲水调歌头
白衬衫已在他的行囊里装下一亩地
丫头说这亩地一定要是恒温
她每天播种自己的呼吸和体温
海天间记忆已结出果实
她伫立的姿势里只一颗枫的种子
<3>十一月的风
雪还是来了,不早不晚
当十一月吹过最后一缕风
沙子终于不再诉说干渴
红发卡在雪间显得分外刺眼
枫林中每一株枫都紧拥着它取暖
当雪融化在那枚老式发卡上
她偏头,将目光移向南方
外婆说那座城市没有雪
妈妈说那儿的十一月
不会有沙子吹进眼睛
粗线围巾与脖颈紧密地亲昵着
当呼吸在上面挂满霜
她突然想念一只洋铁炉子
和炉火中央那块温暖着的烤红薯
<4>忆
每个午后,阳光都接近橘黄色
在她棉布裙的褶皱间跳跃
一个秋天就这样开满
朵朵雏菊
长发又蓄了一季
她一直说讨厌有风的天气
却喜欢风在发梢留下
薄荷与烟纸的味道
脖间那根红绳总会在此时妩媚
弯腰时,绳下那枚扣
便会荡红一树枫
她喜欢沿着轨道漫无目的地走
喜欢坐在枕木上看云
喜欢让汽笛声在心底勾起
温暖与疼
有雨落下时
眼睛便一起朦胧
那天,她削瘦的身影淹没进站台
村庄再也没有出现那双帆布鞋子
轨道将寂寞一直延伸进
古井与草垛
从远方归来的人
都在谈论斯卡博洛市集
荷兰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都在谈论一条棉布裙和一地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