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梦迷途（54）流星（1）

  昏蒙不知归路，熄灯莫问前程

    自从陆桥来过以后，秦归日与庄知蝶之间的关系更显微妙。在“极光”公司少总陆桥的回归晚宴上，庄知蝶毫无防备地单独去找他，结果却被“暗算”了。狼狈地被送回后，秦归日把他搀扶到自己公寓里，住了半夜。秦归日没敢问他，他也耻于开口。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各怀心事，都没有睡意。

    天蒙蒙亮，庄知蝶趁秦归日昏沉入睡时，溜了出去，看到桌上的半瓶Le Pine，他微微一笑，顺手带走了。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知梦堂。有太多不解之谜需要厘清。

    他想起有几日没下到密室里看望姐姐了，虽然对他来说，看和不看差不多，反正她不会在意他，也不对他开口说一个字。自从十年前那场事故之后，她再也没对任何人说过话。他每周一次亲自采购食材、药品送下去，由集医疗看护与家务保姆于一身的智能机器人Medusa负责照顾庄星临的一切起居。平时，他也不时切换密室视频观察她的情况。就像现在一样，她仍然坐在电子三维模拟的“窗户”前，看着“窗外”太极池里的莲花。所有的情景、季节都与外界真实环境同步。她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也许她根本没在看任何东西。

    庄知蝶曾尝试进入她的梦境，看看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可是她擅于防御，他突破不了她绵密紧实的“梦栅”，铩羽而归。他没法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甚至故意在她面前提过唐关月和秦归日的名字，那是她曾经刻骨铭心和恨之入骨的两个人，谁知，她竟毫无反应。难道她真成了个“活死人”？精神上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他尝试着将昨晚离奇的经历向她述说了一遍，她连头都不回，更别提回应他了。看来今天跟往常一样，不会有什么改变。他习以为常地耸耸肩，离开了。庄星临的眼珠随着他离去的身影，迅速移动了一下，又恢复了原来的漠然。

    孟铎没有回去找贾云归还她从贾玉那里“借”来的临时身份识别芯片，也没回公司宿舍，而是找了个僻静之处，处理掉了贾玉的临时身份识别芯片，又用从“极光”大厦里找到的锋利手术刀和快速消毒剂，强忍着剧痛，将暂时休眠在自己体内的身份识别芯片挖了出来，又在伤口上贴上高分子自动修复贴。他望着指间那颗残留着鲜血的微粒，拇指和食指齐一用力，想捏碎它，不料它柔软得像某种凝胶，即使被挤压得薄如纸片，也没有碎裂；一松手，它竟立刻恢复了原貌，真是不可思议！望着眼前一片黑沉沉的河面，他一挥手，那颗束缚他的小球瞬间就消失在小小的涟漪里了。

    这就是“自由”了吗？似乎很轻松啊！为什么自己从前一直没有意识到呢？是因为定期到医疗官那里服用的药片吗？孟铎鬼使神差地做了这一切在从前看来是离经叛道的事之后，却有些茫然了。自从那个深夜的觉醒之游后，渐渐无端地衍生出来一系列“无意义、没必要”的想法和接连而至的行动，这些困惑皆前所未有。“熄灯者”不需要迟疑和犹豫，只需机械地执行指令就好，所以不会有迷惑。现在，去哪儿呢？他没细想过自己这样的“自由”能持续多久，也不知道往哪里去。之前为了探明杜松遗言而展现的周密思维，仿佛昙花一现。因为他习惯了有目标的生活，目标是事务或人物，无论是“熄灯”任务还是杜松暗示的“The wake up”，那都是他人的指引，他只是被动地跟随。尽管因为那些标的，他可以调动全身的能量去实现，可是，他自己呢？如果没有外人或外部刺激，他会产生什么欲望？一个声音，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是脑海里电光一闪，“去寻找——你自己……”他摸索着在黑暗中挣扎前行，“告诉我，我是什么？我是谁？我该往何处去？”

    “你疯了吗！竟然偷我的ID给6号！你让我怎么跟公司交代？！”贾玉失控地向妹妹吼道。

    “急什么嘛！说不定过一会儿，他就会回来啦！”贾云觉得姐姐真是小题大做，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她有种说不出来的快感。

    贾玉望着妹妹嘻皮笑脸无所谓的模样，简直气炸了，但她努力冷静下来，“他又不是你，不会没有目的地游荡！我的临时身份ID已经失效，但他本人的芯片却没有按时激活，现在追踪不了他了！他可是6号，很可能会进入'熄灯者'最高阶层，却因为你一时兴起，放跑了他，你以为公司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你这么紧张他，该不会你就是他的监察官？”

    “你胡说什么！我是他的医疗官，无权过问他业务方面的事，何况公司也有规定，医疗官和监察官不可兼职。”

    “那你怎么能随时追踪他？难道你对他真的有意思？”贾云脸上绽开暧昧的笑容。

    “怎么可能！你该不会认为——”她凑到妹妹耳边轻声说：“公司只有医疗追踪这一种手段控制我们吧？”

  贾云被她的话激得鸡皮疙瘩也起来了，毛骨悚然，半晌才说： “反正，我亲爱的老姐，”她转身伸手搭上贾玉的肩头，甜甜一笑，“你不会对我见死不救的，对吧？”

    贾云推开她的手，转过头，“不准叫我老姐！而且，我也不知道到时能不能帮得了你，”她轻声说，“如果一连三天我没向上头发送他的身体精神状态详细数据报告，或者惊动了他的监察官……后果不堪设想。我自身都难保！”

    “哦，别怕，好姐姐，我只有你这一个亲人啦，你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不会有事的。”她一边轻轻拍着贾玉的后背，一边自我安慰似地嘀咕着，又附耳道：“你把以前的数据复制下来，先应付应付上头，不好吗？”

    “你——”贾玉气得说不出话来，“我真怀疑你和我究竟是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你尽出些馊主意！”

    贾云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哎呀，谁说不是呢！我也老是怀疑我这么机灵的小仙女，怎么会有你这样一本正经的呆姐姐呢！”不等贾玉开口，就脚底抹油——溜了。

    陈半秋难得请了几天假，却不是回“电子羊”见她最喜爱的苏鹮，而是要回家一趟。庄知蝶也觉得很好奇，因为尽管她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但几乎从没听她提过家人。她不在，知梦堂一下子显得冷清许多，他还有些不习惯了。Trinity已经准备好了咖啡和可丽饼，他边吃喝着边浏览鹦鹉螺系统初步过滤的信息。没什么急件，他松了口气，他目前状态不佳，还有些麻烦事需要解决。想到前夜被陆桥摆了一道，还有丁寒梦里那逼真的情形，到底在暗示着什么？怎么会那么巧，恰恰在那时做这样的梦？由于还没跟秦归日事后做深入沟通，这事就没完。

    正在此时，门铃响了。庄知蝶瞟了一眼日程，这个点没有预约客户。没有经过鹦鹉螺筛选预约而直接上门的客户，非常少见，一般庄知蝶是不见的，至少也要让半秋运用AI评估一下对方的精神状态。但今天偏偏她不在，只好他亲自做。他打开门口的视频，暼到影像里出现的那个高挑女子，吃了一惊。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疯狂之夜上出现过的、他也只是隔着人群看过一眼的、冉冉上升的新星——杜菲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