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托拉

文/慕石

在这座老房子里住了多少年?很多很多年吧，我实在记不清了，很小很小时候就在这里。是一座深山，落叶簌簌，老房子就在山崖下。房顶上有一层青苔覆盖着，青苔下面是那些老去的时光。我拄着双拐坐在门口的梧桐树下，梧桐树下有口井，井水清凉透彻，我经常用它来泡茶喝。此刻，只听到时光滴落在井水里的汩汩声。

也许实在是太老了，有些厌烦耀眼的阳光，想象着就这么安静地死去该有多好。

傍晚时分，一只小刺猬从门前路过，停在那，圆溜溜的眼睛瞅我一眼，似乎有话要说，但什么都没说。我随手丢给它一块胡萝卜，它大口大口吃完就离开了。

第二天傍晚，它又来了。这个贪吃的小家伙，对我毫无敌意，接住胡萝卜就“咯吱咯吱”地嚼着吃。

“小家伙，你很可爱哦，若是我的小孙子该有多好啊！”我大发感慨。

很久很久，没有喜怒哀乐了，情绪在我身上站不住脚的。

我的肉体越来越笨拙，灵魂不再依靠它，经常会脱离。

我呢，随遇而安，内心平静地如同房后的大山。

不仅没人跟我说话，而且山里动物也懒得搭理我。时光里只剩下了沉默。

“爷爷，我叫托拉。”小刺猬脆生生地跟我搭话。

我微微扬起了嘴角，不知说什么好。

托拉说:“爷爷，你笑了。”

“嗯，嗯呐。”我忙点头。

“爷爷，梧桐树是你种下的，它影子里有亲人对你的笑脸。”托拉认真地说，“我小时候常常听你这样说。”

“是吗，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我边说边低头看，光线透过梧桐树叶，撒下斑斑驳驳影子，隐隐约约看到亲人的笑脸。

有母亲的，有父亲的，还有我喜欢的一位女子的，他们都是那么地和蔼可亲，那么地善解人意。

我笑了，还笑出声，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小孩子。

托拉说:“晚上见!”

然后，蹦跳着远去了。

今晚真奇怪，很快入睡，还做了一个梦。

“咚咚咚”，有人敲门。

我大声说:“进来吧!”

我的嗓门可不小，震得房顶一颤一颤的。

是的，我的房门从来不上锁，怕亲人们回来进不了家。

“爷爷，我们来看你了。”

是小刺猬托拉哦，还带来了一大群人。

托拉摇身一变，变成一个可爱的小男孩。

“你们都是小刺猬吗？”我问。

“是啊，我们是托拉的朋友，来陪你玩的。”

他们有的捧着大把鲜花送给我，有的扮小丑逗我开心，有的害羞地为我跳舞，有的偷偷给我做饭。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满屋子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我丢下双拐，轻松地站起来，挥舞着双臂左右摇摆。我的灵魂和肉体融为一体，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外面阴沉沉，要下雨了。

“爷爷，我们先走啦。”托拉说。

有人打开窗户，其他人排成一长串队，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外跳，让我欣赏他们今晚最后的一场表演。

嫌慢，几个调皮男孩把窗户卸了。几个女孩不甘示弱，竟然一起推倒一面墙。

我着急了，大喊:“记得给我修好啊!”

托拉说:“爷爷，根本没关系，你是在梦里。”

“是吗？是在梦里?”我很怀疑。

“是啊，只要你还惦记着我们，我们会经常来玩的。”

天亮了，房间里很安静，窗户好好的，门依旧在。我真的是做了一场梦吗？

我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挪到梧桐树下，坐好。地面是潮湿的，刚刚下过一场雨。阳光露出笑脸，不再咄咄逼人。

“呱，呱!”井水旁有青蛙在叫。

是在跟我说话吗？

风吹梧桐叶左右摇晃，每一片争着跟我打招呼。

“托拉还会来吗？”我问。

“来，来，来……”

“那就好，那就好。”我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