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煮雨,青梅煮酒
暮春时节,多少会让人有些伤感。这时候最能唤醒情绪的食物,莫过于青梅。
青梅从绿叶里探出脑袋的样子,是极娇俏的。羞涩地蒙着一层细细软软的绒毛,沁着雨露,鲜嫩欲滴,让人看着就想咬上一口——可不能真咬,这时的青梅,入口就能酸掉腮帮子。
图1.2|姚溯溪 ©
幸好,中国人对美食有种谜一样的执着,能想出各种奇巧的方式化腐朽为神奇:晾晒、腌渍、酿酒,都能让青梅收敛起年少轻狂的性子,沉淀成美食,在人的舌尖心底留下绵长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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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干,来自阳光的给予
梅干,或叫话梅,是一种暴露年龄的零食。这玩意儿制作简单,价格便宜,是儿时为数不多的小确幸之一。
那些年,会在中午放学后溜到小卖部买一包话梅,叫上一两个伙伴,神秘兮兮地躲在教学楼的角落里分享。大家各自拈起一粒,小心翼翼地咬一小口,顿时都被酸红了脸。互相看着对方窘迫的样子,没来由地就可以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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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小包话梅,可以吃一个下午,也可以笑一个下午。
每逢春游,颠簸的车厢里总有几个晕车的,这时候也总有细心的孩子递上一颗话梅糖,含在嘴里,酸酸甜甜的滋味仿佛充盈身体内的每个细胞,最可提神安心。后来哪怕仅凭想象,这种滋味都能瞬间激起味蕾和藏在味觉里甜甜的回忆。
我听说如果储存得当,就算是最廉价的梅干也能保持数年不变质。而童年时那些“廉价”的友谊,那种只需要一颗话梅就能换一颗真心的感情,那时候一片真心不计得失的少年义气,保质期更甚于梅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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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酱,来自白糖的包容
认识一位可爱的“中年少女”,擅做梅子酱。我曾见她熬煮梅酱,低眉信手,不断地把去核的青梅肉与黏稠的糖浆搅拌在一起,耐心地等待糖和梅子互相拥抱,融合成缠绵的果酱样子。
这个过程有些漫长,但她澄澈的眼神却始终没有改变过,一直温柔地看着锅里的细微变化。我想这耐心可能是出于一种相信:相信青梅的酸涩终会褪尽,相信自己终会熬出最香甜的酱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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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年轻时候是个美人,追求者不在少数。而她却坚定地选择了那个比自己小几岁的青梅竹马,托付一生。
男孩子成熟要晚一些,那时候她的竹马就像一颗青梅,没少让人皱眉。而她也就是像这样,温柔又耐心地熬煮着生活,相信幸福终会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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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如她所愿,到现在竹马早已变得沉稳可靠,两人生活安定,儿女双全。有一日他们请我到家中蹭饭,桌上的一道排骨正是用她自制的梅子酱炖煮的,酸甜清新,把炎炎夏日的燥热一扫而光。
有这样一碗梅子酱,什么油腻,什么沉闷,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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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酒,来自时间的魔法
去年仲秋时节,友人突然发来信息,说她酿成了一坛青梅酒,邀我前去尝鲜。
我忙不迭地赶到,她已经温好酒在等我。琥珀色的玉液琼浆在杯中荡漾,很是悦目。她先请了一块桂花糕垫垫肚子,然后才倒酒,果香和酒香融在一起,弥漫出醉意。一口温酒下肚,从喉咙暖到脏腑,落到胃里都是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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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是个嗜酒的人,但这梅子酒和酿造它的人一样纯净丰盈、温和可亲,慢慢地让人放松,就连一阵阵眩晕都恰到好处。这时候眯眼斜靠在椅背上,小醉微醺,最是惬意。
迷糊了好一阵子,才想起仲秋早不是青梅的季节。一问方知,初夏她就开始张罗了。
“谷雨后酿酒最好。雨下一场,酒就浓一些,再下一场,就更浓一些。可以一边数着雨水,一边看青梅变色。等到雨季结束,梅子的滋味就融进酒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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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酒性还烈,我想你们不会喜欢。等到现在酒味更醇,还有桂花糕佐酒,时间刚好。等喝完了这坛,我再买些黑枣酿浸起来,过年就喝,喜庆的日子倒不怕酒烈。”
听着她娓娓道来,心里无端升腾出暖意,我庆幸我虽没有竹马,却能遇上一人为我青梅煮酒,用时间的魔法,把暮春的气息拉长到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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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之间本无所谓交集,但有时候它们的碰撞往往能彼此成就。青梅味酸收敛,白糖味甜包容,酒则辛而发散……性、味都有不同,只是在人的巧手和时间的催化下相互融合,才有了美好的滋味。
这就好像两个原本陌生的人,因缘际会中相遇相知,磨平了各自的棱角,多生出一份共同的闲情逸致。这期间从青涩到甘冽,从懵懂无知到人情练达,每次变化都意味着再次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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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如豆,断送春归去”。如今东风已歇,正是青梅时节,不妨以梅入馔,封存起今年最后的春意。
等到酷暑凉秋,朋友小聚,或者家人团圆,用几件陈年轶事,配上几颗梅干、半碗梅酱、一杯梅酒,就能品味出时间赋予感情的最好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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