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与"弟"
1、
“你不要动!腿不想要了?”他在起与不起之间,直接被女人给喝停了。
他老远就听见了女人的脚步声,虽然腿上绑着夹板,但他总觉得应该在女人面前站有站样,坐有坐相。
所以他费力撑着身体,想由躺变成靠坐。可这一身上下实在没几两好肉,撺掇半天,还没够着床头的背靠。
得,他吐掉那口憋了半天的气,听着女人的话语,索性破罐子破摔,摊大饼似的躺下喘着大气。至于形象啥了,唉。
女人放下手里的药碗,给他搭把手,帮他这伤员好好躺下并枕在了枕头上,嘴里则没手上那么温柔,“你瞎折腾啥?我好不容易才给止住的血,你就想浪费我的药!”
他瘪了瘪嘴,实在说不出心中那点想法。
女人瞧见他这小表情,食指一伸就点了一下他的脑袋,“你一小破孩,还给我玩起深沉来了?”
“我才不是小破孩!”他反嘴就还了回去,“我长大了!”
女人眼中带笑,面露吃惊,其实还是大人骗小孩的把戏,“好吧,长大了的小破孩,喝药了。”
他见女人这表情,气得牙痒痒,但心里那点想法又实在不知如何说出口,发泄的砸了一下床,却忘了自己全身都是伤,顿时疼得呲牙咧嘴。
女人见此,很不客气的笑了,恼怒一下子就冲上了他的头。
2、
他俩都出生在边疆小镇。他们初遇那年,恰逢胡人举兵入侵。
女人一身新嫁衣,还没进夫家的门,就成了新寡,是送嫁的哥哥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了一切;而他一八岁的小孩则因被爹娘藏在地窖里逃过了屠杀。
战后的小镇,哀伤弥漫。女人用板车拖着哥哥向家去,他则在爹娘的尸身前大声哭泣。他俩,都在这一天成了孤儿。
也许是不想自己太孤单,也许是看他一小孩儿太可怜,女人放下板车,向他伸来了手,“你,要和我回家吗?”
那会的他害怕得不知所措,这只因拉板车已布满血痕迹的手,他想也没想的就伸手拉住了。时至今日,他庆幸着自己当时的决定。
3、
他们生活在了一起。
女人本想着自己虽未拜堂,但也是已嫁之身,收养他做个干儿子,这辈子也就这样过了。
还好当初他够聪明,坚持女人漂亮得好似一朵花,怎么能当娘。姐弟这名份,也就从此定下。
女人会些拿药看病的本事。朝庭大军来后,她看着军营门口招军医护工的告示,想着那死了一镇子的人,想着自己的哥哥,消沉多日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用她的话说,治好一个兵,定能杀掉好多个胡人。
女人成了军医。他这还未从爹娘已死的事实中回来神来的小弟那会特粘人,女人知道他的不安与害怕,所以就默许了他这个随身挂件的存在。女人向伤兵营校慰说了好话一箩筐,保证下了两三次,终于换得他这无关人士能跟着女人出入伤兵营。
时间稍长了,他偶尔帮女人跑跑腿,递递药,听听伤兵营里的人讲讲战场上的事儿,一来二去,他喜欢上了军营里的热血沸腾。他曾跑去栅栏外看营里的训练,顿觉那持红缨枪的少将军特威风。回家当天他就给女人说,他以后也要当将军,定要杀得胡人再不敢来。
女人虽嘴上笑着说,“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当哪门子将军。”实际上一边找了三百千亲自给他启蒙,一边拜托她治好的一老兵,教他武功入门。
打那以后,他们都忙了起来。
女人忙着他的一日三餐,忙着他的衣食住行,也忙着军营里的伤兵。他一赤子少年,忙着充实自己,忙着锤炼筋骨,也忙着成长为一名将军。
4、
他第一回上战场,在十二岁那年,胡人来势凶凶,前线打得已没剩几个人了。
一个传令兵跑进伤兵营,吼着,“还能动弹的就给我拿起刀向前冲!”
他顺手在帐外拿了平日训练的红樱枪就跟着冲了出去,根本不知女人在身后追着喊他快回来。
那一仗很是惨烈,他看着身边不断有人倒下,连那个平日里教他武功的老兵也在那一仗中没了。我清楚记得第一次将枪头插进胡人胸口,喷薄而出的血浇了他一脸,他手在发抖,心却滚烫,他如初生的牛犊,拼着命横冲直撞。
城,守住了。
脱力的他躺在尸山血海中,疲惫或伤口让他失去意识前,他看见那个女人,跌跌撞撞,在战后的战场上一边翻找一边呼喊。他扯了扯嘴角,顿觉到家了,可安心睡过去。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真的到家了,熟悉的床帐,熟悉的气味,安逸得让他想再睡一会。结果“砰”的一声,是碗重重落在桌上的声音,将他的瞌睡虫吓得无影无踪。
“胆肥了?还没枪高的人,居然敢上战场啦?”女人连珠炮似的质问,眼里则是熬了几宿的通红。
他本想卖个乖撒个娇,可才咧嘴就疼得他眼泪流,“姐~,我就想着不能让胡人进来,又让我们没了家。”
女人半晌不说话,眼中却现了些水花,好一阵后一边扶他坐起一边说着,“起来喝药,以后好好练武,给我全胳臂全腿的自己回来,我可不想再来战场上背你。”
女人话虽这么说,可这么多年下来,只要他随军出城杀敌,几乎每一次都是战争刚结束,她就到了战场。尽管女人说她是军医,第一时间上战场是为了多救几个人。
但每一次女人都会在先确认了他的情况后,再去帮助其他人。有时他甚至会觉得,他只管奋力杀敌,身后的一切,都有女人帮他料理。
5、
发现自己对女人的心思,是十五那年他如往常去伤兵营接女人回家,几个老兵条子在议论:
“咱军医可真能干,医术好还长得好看,我想娶她回家。”
“去去去去,就你那挫样,军医能看上,怎么也得是我这样的玉什么来着,对,玉树临风的人才行。”
然后一伙人瞧见他过来了,立马一窝蜂的向他涌来,问他这个弟关于女人的喜好、口味……
他烦躁的将这几人推攘开,大步进了里帐,拉起女人就往外走。
女人被拖拽得有些趔趄,睁着一双大眼睛,迷蒙不知所以的问他,“怎么了。”
那一刻,他听见了自己比上阵杀敌更剧烈的心跳。也是那一刻,我想和女人有个家,以男人的身份。
结果,女人看他半天不说话,问道,“你这小破孩儿,今天怎么回事,我正要缝针呢。”然后女人不管他,又转身走进帐里。
从女人嘴里说出的“小破孩儿”几个字,也如一枚针,将他直接戳泄了气。失落几息后,他决定多吃饭,多训练,定要早早长得比那些老兵条子人高马大。
6、
如今,又过去几年,他已近弱冠,女人也不过二十有六。
女人仍如往昔,看他这个弟仍是长不大的小孩。而他因多次杀敌有功,成了一名游击将军。
此次这一仗,他带着人深入敌后,捣了胡人的皇城,虽伤得不轻,但短期内胡人亦没力气再来犯城。
他因女人那不厚道的笑恼怒得不知所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个挺身就将女人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你,你,你……”女人被他这一手突袭惊得说不出话。
他啥也不管,一气呵成,低头就吻了下去。
女人被惊得眼都不知道眨了,他则费力的抬起绑着绷带的手,盖住女的眼,“女人,被吻要闭着眼。”说完,又想继续。
女人羞怒,推着他,“你,你干什么!”
“亲你啊。”他抬手抹了抹嘴角,虽然心里虚,但面上如在战场上遇见了胡人,放着狠话,“我告诉你,我长大了,我还要娶你。”
女人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我是你姐。”
“屁的姐,老子好多年前就想娶你了!”他觉得反正都这样了,今天就把话一次话明白了。
“你,你个小破孩儿……”
他不待女人说完,抓着女人的手就放在自己的胸口,“我不是那个单薄的小孩,我是个男人了。”
女人一时半会仍是接受不了,“你快放开我,像什么样子。”
他好心的放开女人,再将她在怀里拢了拢后,说着,“胡人近期不会来了,我想给你一个家。”
女人看着他,没有再推打着他,眼里的情绪他有些看不懂。好一阵后女人轻轻推开他下了床,说了句“我去做饭了”,匆匆向外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既然能动弹,就自己起来把药喝了。”
他看着女人离开的背景,心想着,女人生气又别扭的样子,还挺好看呢。然后挣扎着向药碗靠近,下定决心早日养好身体,早日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出现在女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