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9-25

6.2  高处

那天晚上，张小初没有学习，他早早地躺到了床上，身体蹊跷地出现了一种轻松感。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被自己的性格困扰着，一直在努力又努力地改造着和被改造着自己的性格。

却原来，他不能接受父亲，除了性格之外还有创伤！来自童年的创伤！

悲从心起，却又透出一缕光亮，那就是他不用为不能接受父亲这件事全额买单了！

所有的自责，他责被一种新闯入的元素冲淡，那种元素是一种古老的，被两辈人各自情感纠葛缠绕的哀鸣，和哀鸣给与无力抵抗者的心灵创伤。

张小初就那么躺着，心无旁骛，任头脑天马行空，突然马哥在什么地方对什么人说过的一句话闯入脑海：一个对别人过于尖刻的人，都可能有着自己不能原谅自己的过往。这句话他仍然不理解，或者说不知道自己理解得对否。

他起身到厨房喝了两大杯水，然后开始细细地擦洗厨房，从台面到地面，从锅碗瓢勺到旮旯拐角，一通大汗之后，他安静下来。

父亲屋里一直没有动静，大概早睡了，或者是一如既往地不干涉他。

张小初决定不再问责，包括他人和自己。

凌晨4点，他又蓦然醒来，是那种轻松自然地醒来。他看着天花板，又看向窗外，以往的不见现在都是新鲜。他来到厨房，欣赏了一会自己的劳动成果，又喝了一大杯凉水，然后回到屋里，打开钢琴盖，踩向弱音，两只手飞快地舞动起来……无数的音符在他的脑海中跳跃着……突然，他停了下来，回过身——他就站在那里，在门口，是爸爸，……他看着他，他的眼神是温和的，他等着，等着他说话，然而他挥了挥手又走开了，接着大门响了两声，一切又回归到原始状态。

过了几天，小初的爸爸接到小姨的电话，说她准备带小初去玩一次欢乐谷：“三天时间就够了，飞去飞回。” 小初的爸爸不想让小姨带小初去，但小姨一句话就顶得他没话说：“那你带他去啊？你儿子长这么大，家长连个市区的公园也没带他去过！”

小初的爸爸不得不让步。小姨的话虽糙，但句句说到了痛点上。

欢乐谷的一整天，小初跟着小姨玩遍了所有的项目，他们不断地大笑还有尖叫，这在小初以往的生活里是从未有过的，甚至在梦中也没出现过。

次日在机场候机时，小姨削着水果，突然问小初有没有想过以后出国深造。小初说：“没有。”

小姨就对着他的脑门敲了一下，小初赶紧说：“我想过以后去北京上大学的。”

小姨说：“这还差不多，团长已经在北京给你找老师了。”

小初的心里就“咯噔”了一下，随之不适感从身体什么地方探出头来，与当年肖老师动员他上爸爸的师大附中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小姨又扬起胳臂说：“你得把目标定到这么高才行！你是咱们家族唯一的希望。” ——手机响了，小姨接完电话说：“团长等会来机场接咱们，请咱们去吃杭帮菜。”

小初看着满面春风的小姨问：“小姨，你的目标是什么？”

“出国。”小姨很随意地说。

“深造？”

“工作加学习。”

“和团长一起？”

“不，我一个人。”

……

“什么时候？”

“下个月吧。”小姨轻描淡写地说。

“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