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風隨行每天写500字故事

民办老师

2018-06-05  本文已影响62人  與風散步

在善溪冲水库的梢子上,曾经有一所学校,是上世纪七十年代里农村寻常可见的戴帽子学校,福兴中小学。七六年学校刚戴上帽子,有了一个班的初一学生,缺老师。当时我知青插队在福兴茶场,经公社教育组和福兴大队的同意,安排我在这里担任了近三年的初中数学老师。

农村学校十分简陋,两排平房相对而立,教室,办公室,教师宿舍混杂一起。与我来说多了一些方便,上课备课、生活起居,都是几步路的事。房子的墙是农村常见的土砖砌的(这种砖是从水田里挖出来的。水田割完稻子以后,用石碾将地十分耐心地碾实压紧,再用专用的器具切割成20cm宽,30cm长,10cm厚的砖,一块或有十几斤重,凉干后就可以用了。稻田挖砖后,肥土都做成了砖,几年都种不了什么庄稼。)。檩子、床角是山上的松树加工的。屋顶上盖得是土窑烧的小瓦,他们农村人叫“布瓦”。窗户是木格子上糊上皮纸。地坪就是土和石灰和成的二合土,锤实弄平。房子已经很老旧了,墙壁上敷的白石灰斑驳不堪。

在学校里,我是快乐的!初中的课并不难,提前备个课,课上讲授的内容安排、重点难点、例题习题,上了讲台就开讲。一天两堂课,六天十二课时,寒假暑假都不缺,只是“双抢”季节要带着学生到生产队里去度“农忙假”,苦个十天半月,其他的时间,与茶场知青战友比,我就是神仙过的日子。而且,每个月有12块钱的民办教师补贴(还有几个代课教师每个月只有8块钱),在茶场里全年记4800工分。要知道,一个硬劳力一天12分,全年365天,天天上工,也只有4380分,加上早工晚工上5000分的很少了。记得当时茶场的十分分值0.42元上下,算起来有200来块钱的收入呢。加上教师补贴144块钱,总共快350块钱了。在农村是大大的余粮户呢。

仅管那年我只有十八岁多一点儿,比学生们大不了多少--农村的孩子发蒙迟,上课我是极认真的,不能误人子弟的道理还是晓得的。有一次我刚进教室上课,校长带了几个人,端着凳子进来了,坐到教室后面。他说,某老师,你继续讲你的。下午开会,我才知道,这是公社教育组安排镇中学的黄校长带队到各学校听课检查教学质量。黄校长在会拿着我的备课本说,某老师,不要说你年纪小,天生就是个当老师的料子。记得九四年,我离开后第一次回到那里,学校还在,几个熟识的老师还在,我们围在火塘边,一杯小酒忆当年,说:谁谁谁考上了大学,现在哪里当老师,谁谁谁当了兵,现在已经是中校了(中校是我的数学科代表),谁谁谁……

福兴学校偎依在长江支流的善溪冲的上游,日常里,蜿蜒曲折的溪流从教室墙根底下滑过去,安静得如同处女,娴静温婉气息轻如兰曳;一场纷飞春雨,宁静月夜里,小溪是一个初恋中的少女喃喃自语低吟浅唱,诉说的都是衷情和思念。如果到来的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夏雨,窗外就会溪满成湖,学校如同飘浮着的大船,旗杆变桅杆,望出去,碧波万顷,心胸也会骤然开阔。有一个星期天,我来到溪边,将肥皂洗过的床单,用一块鹅卵石压在溪水边上,任其在溪水中飘动,看翠绿的水草如少女纤细的葱指轻拂它!清澈见底的溪水里,几条小鱼儿在追逐嘻戏,几只鹭鸟无声的划过水面,落在远处的稻田边,一个老农,扬着鞭赶着牛正耕着田。一声稚嫩的声音打破了平静:唐老师,洗衣服呀?欸,洗衣服呢!你哪个年级的?四年级的,难怪不认识。我认识您,您教我姐姐呢。你姐姐叫什么?不告诉你。那你叫什么?我叫……也不告诉你!女孩沿着田梗跑远去。

福兴茶场在分水岭的岗上。我的知青战友在那里“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我一个月总会上去几次。战友们也盼望着我上去,因为我去通常不会是空手。学校有食堂,一个月每个老师交两块钱,一个星期打一两回“牙祭”,这时,我就会将肉菜留下来,放学后带到茶场去与大家分享,给他们解解馋。两块钱吃一个月,还时常有荤,这就是我们的伙食。学校有几亩地,总是种着各种时令蔬菜、杂粮作物,有一个猪栏,里面大大小小几头猪,还散养着一二十只鸡。那时候“以粮为纲”“集体经济”,村民家里喂养活物是有数量限制的,超过了会被“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学校没人管,任由我们去弄。村民的孩子都在我们这儿上学,管事的人对我们睁只眼闭只眼。平时这些活都由食堂的厨娘做,八九个老师也轮换着帮忙。厨娘无疑是大队给记得工分,不算在老师头上,又省了一份钱。自己动手,还能不丰衣足食!

记得有天下午,教导主任赵老师挺神秘的对我说:唐老师,晚上没事吧?没呀!好,在寝室里等着我,什么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冲我挤了挤眼。晚上十点钟才有人敲门,赵老师压着嗓子:唐老师、唐老师,走!我出了门一看,赵老师提弄着一副鱼网:打鱼去!我顿时兴奋起来。借着月光,我们躡手躡脚来到水库边,听见水响,一群鱼儿正在浅滩上觅食。赵老师一网撒过去,慢慢地拉回来,鱼儿在网中活𨂃乱跳,全是些斤半左右的白鲢。赵老师拿出个蛇皮袋子,把鱼装了进去。我来了劲:赵老师,我打一网我打一网!赵老师简单教我一下怎么捋网,怎么撒网。我一网撒出去,没有完全撒开,收上来也有三四条白鲢。够了够了。我提着网赵老师扛着鱼,满载而归。远处一条小船划过来,守库的人来了。我们急忙跑远去。第二天,十几条斤半的鲢子,八九个老师好吃了一顿。这样的事,自然不会只有一回!老师们有得吃,也每次自然是心照不宣。

福兴的村民十分纯朴,待人真诚实在,不图回报。记得这么件事,中午下课回到寝室,推开门(那个时候,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再者家徒四壁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放着,通常是不锁门的。),桌子下面有一个报纸盖着的竹篮,打开一看,是一篮子鸡蛋。上面有一张纸条,写着几行字。唐老师好你手割破了流了血几个鸡蛋一天吃一个,补补血。没有标点还缺胳膊少腿的,意思看得明白。字条无名无姓,不知是谁送的。我伤手这个事发生在几天前。七班班主任老师和我带着七年级全体学生到七队帮助“双抢(抢收抢种)”。那天,骄阳似火,天无浮云,蔚蓝一片。人们黄豆大的汗珠子顺着脊梁直滚,真的是一滴汗珠摔八瓣。这是我在农村三年最苦的时节。割稻的活路我是会的,但毕竟没有村民们熟练,一不小心,镰子将左手无名指拉出一个大囗子,流了许多血,至今伤疤犹在。鸡蛋我吃了,伤口也好得很快。当时我在上课时向同学们表示了感谢,我知道这是学生或学生家长送的,问了多遍无人承认。要知道,当时规定村民家按人头喂鸡,一人一只,不能多喂的,省出粮食交余粮。几十个鸡蛋,都是一天天攒下的村民自己的油盐钱呢!

前几年,我又一次回到福兴大队,现在的福善场村。善溪冲青山绿水,溪流蜿蜒曲折流过全境,村舍散落在山边溪旁,鸡犬声相闻,恍如昨日,景色在这里凝固,历史在这里重现。山外早已城镇化,这里山川依旧。我向村民一打听,原来为了保证下游白洋开发区的饮水供应,整个村子都划成了水源保护区,不允许城镇化发展,不允许工业化发展。相似的风景让我很容易找回往日的时光。福兴小学已经并校到镇上去了,校舍还在(不是原来的土墙布瓦的老校舍,早巳经是红砖砌的两层楼房),变成了新村部,老村部和一旁的双代店都拆了,建成了村广场,安放了一些运动器材,。村部旁边有了一个农家乐,留下发展的痕迹。

如今,很多人都乐于到偏远山区、贫穷乡村去支教,当村官,送知识下乡,为改变当地贫困面貌尽一份爱心,这种奉献是来自一种自觉的精神,更多的主因是让个人价值在社会价值中去实现。尽管当时我们上山下乡,我到村小去教书,是听党的话,服从组织的安排;于我内心确是愿意的,兴奋的,自豪的。如果硬要找出两者的不同,两者的区别:前者是自愿的自由的选择,另一个是自愿的服从党的需要,组织选择的结果。都是高尚的,都对社会的进步有一份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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