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小麗

第十三章  借贷风波（上）

01

这日的佥村异常平静，街边一个人影都没有，连齐三嫂门前，也只有几只小家雀儿无声地飞来飞去。平日里没事儿干，经常聚在此地闲话家长的大娘婶子们，业已不见踪影。

突然一声悲鸣，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

“爸，妈——你们醒醒——俺错咧，只要你们醒过来，俺任打任骂，俺再也不躲咧！”

痛哭声响彻佥村上空，刚刚还算晴朗的天空，转眼间乌云密布，淅淅沥沥的小雨，飘洒在半空。这悲伤似乎也感染了树上的家雀儿，让它们想起遍寻不见的父母，它们低低哀鸣，与痛哭声和在一起，如一曲悲歌。

在村北口的胡同尽头，两口棺材并列排放，棺前跪着一人，不停地以头触地，沉闷地磕头声震得人脚下隐隐颤动，那人抬起头时，泪水混着血水往下淌，原本还算俊朗的面庞，此刻有些狰狞又有些凄然。

“爸，妈，你们不在咧，俺也不活咧！”，说着就要冲着棺材撞过去。

在他的身后，正是李小刚，他静跪在那里，低着头暗自落泪。

眼见那个青年眼想要寻死，小刚才急忙伸出手，用力把他拽住，“小北，你别这样，叔跟婶已经不在咧，你再这样，是想让他们死也不安生么？”

这个青年正是李小北，小刚二叔李二狗的儿子。不消说也知道，棺材里的是李二狗跟他婆娘，李小北的亲爹亲娘。

02

自从王佑松离开了村子，佥村的人表面上骂他忘恩负义，吃水忘了挖井人，背地里却都在督促自家小子努力学习，争取有朝一日也能像佑松一样，光宗耀祖。村子里陆陆续续也出了不少大学生，李小北正是这些大学生之中的一个。

想当年李小北考上大学时，很是让李二狗炫耀了一阵儿，那段时间，他走路都仿佛带着风，头高高地昂着，似一只斗胜的公鸡，背着手故意在村子里溜达来溜达去，逢人就说：“俺家小北考上大学咧！”，那因为多年劳作而早早爬上鬓角的灰发，也在阳光下闪着银色的光。

小北娘脸上的皱纹也好像平展开来，她本是个闷葫芦，平日只知道跟李二狗在地里埋头干活，干完了低头回家，经过齐三嫂门前时也是匆匆而过，从来不曾参加过那些女人们的高谈阔论。可是她家小北考上大学，这是多么值得庆祝的事情！她穿上刚买的小碎花T恤，像去参加婚礼似的，把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挤到那一群婆娘媳妇中间，只为听人家一句：“呦，小北娘，你家小北真能耐，考上大学咧，了不起呦。”“是啊小北娘，你两口子就擎等着享福喽！”

那年暑假，李二狗一家成了整个佥村的焦点人物，哪里都有他们的身影。

03

李小北走了，带着全家人的希冀，在小伙伴的羡慕嫉妒的目光中，踏上了离家求学之路。

李二狗两口子也都到了县上工厂里打工，为儿子赚生活费、学费。

开始的时候，他们挣下的钱，除去两口子必要的花销，再给小北汇去大部分，每个月还能存下一些。他们一月月看着存折上的数字越来越多，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等过几年，小北毕了业，他们也能存下不少钱，可以给小北娶上媳妇儿了。

可是从第二年开始，他们渐渐存不下多少了。小北不时给他们打电话要钱，不是要买学习资料，就是要买手机，电脑，或是给女朋友买礼物，总之就是要钱。

这些钱李二狗都毫不犹豫汇了过去，儿子上大学咧，肯定不能再像在村里似的，电视里怎么说的来？包装，对，要包装一下，咱农村人也不能显得比城里人低。

可是存折上的钱越来越少，也让两口子着急，生怕儿子再打电话要钱，那可就啥都没有咧。

04

这天，手机铃声响起。两个人都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凑到屏幕前：“喂，小北，你咋这么久不打电话来，俺跟你爹都想你咧。”

“妈，我也想你们，最近事儿忙，这不一有空就给你们打了么。”自从上了大学，小北说话就像电视里主持人，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咧。

“妈，我女朋友想要苹果，你看，你们能不能，再汇点儿钱过来？”电话那头声音有些犹豫。

“哦，苹果算啥呦，想要多少妈给你邮过去多少。”

“妈，嗯，苹果4000多，你给我汇5000过来吧，正好我生活费也没有了。”

李二狗差点儿从椅子上掉下来，金苹果么，咋就那么贵，县上火龙果还没这么贵，那是啥进口水果咧！

“臭小子，那苹果是金子做的么！这么贵的玩意儿咱不买咧，买点儿火龙果就行咧！”李二狗吐了口痰，“你爹跟你妈没多少钱咧。”

“啥呀爸，苹果是手机，不是吃的那种苹果，那是名牌。你们赶紧给我汇过来啊，不然人家要跟我分手了。”手机那头的声音有点不耐烦，催促道。

一听要分手，两口子有点儿慌了，“好好，小北，今儿太晚咧，俺赶明儿一大早就给你汇过去。小北啊，省着点儿花吧，家里存的钱这几个月都让你花咧，俺跟你爹……”，小北娘的声音戛然而止，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声音。

望着手机，两口子都有些失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北连句完整的话都不愿听他们讲咧。

05

虽然有些失落，两口子还是努力赚着钱，生怕下一次儿子打来电话，他们没有钱给，儿子再也不理他们。好不容易把小北供出来，可不能在这时候前功尽弃呀。

可是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小北再也没来过电话。他们忍不住给小北打过去，他总是在那头不耐地说：“妈，我现在在勤工俭学呢，我知道你们赚钱不容易，我要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不说了，妈，我要去忙了。”

小北做兼职能赚钱，他们心里高兴的同时，又有些心疼。只好盼着儿子能早点儿毕业，找到工作，结了婚就好咧，能赚大钱，能有个女人照顾他。

他们期盼着，希望着，可是没想到这一天，突然有一伙人闯到了家中。

“李小北在不在？”领头的人满脸横肉，气势汹汹。

“小北不在，在上学咧，你们是谁？”小北娘哆哆嗦嗦地问。

“上学？哼，他已经失踪两个月了，学校周围我们这帮人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他，这才找到这里来！说，他在哪？”领头大汉继续逼问。

一听小北不见了，小北娘眼泪唰唰往下掉：“小北不见咧，怎么会！他不在学校上学能上哪去呦！”说完呜呜大哭起来。领头人有些不耐烦，把小北娘推到一边准备进屋找人，这时李二狗回来正好听到，他冲到这些人身边大声喊：“你们把小北弄哪去咧！”

那领头人一挥手，让两个人把李二狗跟他婆娘控制起来，恶狠狠地对他们说：“我们把他咋了，你问问你儿子，他做了什么吧！在我们这贷了款，还不起就一走了之，哪这么容易，那傻小子是不是忘了，他老家地址都在我们手上，找不到他，找他老子也是一样！”说着把一堆材料拍在桌子上。

一听贷款，李二狗浑身发软，他虽然没贷过款，可村里有人在银行贷过，有的还不起，只能把房子抵押给银行，一家人窝在破棚子里过日子。

06

想到这些，李二狗两口子抖如筛糠，“你们，你们是银行的人？”

“银行？我们比银行可厉害！你知道你儿子贷了多少么？利滚利，现在已经欠了我们13万喽！看到还不起就吓得跑路，真TM熊！”

13万！李二狗恨不能昏过去，小北呦小北，你个死小子，你到底弄啥呀能贷那么多钱，都快够娶个媳妇儿咧！他结结巴巴开口：“俺——俺们现在也——也没那么多钱，能不能——能不能多给几天时间，俺想想办法，行不？”

“我看你们也没有多少钱，”领头人打量一下屋内仅有的一个桌子，几个破板凳，连电视也是旧式的大背头，恐怕卖废品都没有人要，“那就给你们一周的时间吧，记住，一周后我们一定要见到钱，要不然——”

“你放心，俺们一定借到钱还给你，俺家就小北这一个儿子，说啥也不能不管他呦！”，李二狗点头如捣蒜。

领头大汉一招手，他带来的人呼啦啦鱼贯而出，来得突然，消失的也迅速。

这一群怪异的人很快引起了人们的好奇，纷纷跑到李二狗家来打探情况，李二狗正心乱如麻，哪有心思应对众人的七嘴八舌，只把大门一关，跟婆娘靠在墙角，对着抹眼泪。

简书大学堂无戒90天挑战训练营第39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