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跳蚤》读书笔记 一
故土难离,人们总会把一生最美好的时光定位为在家乡的岁月,不管身在何处,对故乡总有一份深深的怀念。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潜意识里人们都有一种归乡情结。可是,如果多追溯几代人,那个我们认定是故乡的地方其实只是迁移路上的一站而已。
如果把历史压缩起来再看一下的话,人类从本质上如同在大草原上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是处于一种从不间断的迁移状态的。自然环境的变化、生存的需要、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其他种种不得已的原因,让我们的祖先像水一样地流动着。如果真要找到起点的话,那就是中非草原。人类就是从那里开始,经过几万年的长途跋涉而遍布世界的。
黑死病之后的百年残破让欧洲人从心灵上挣脱了上帝的束缚,因为在黑死病泛滥的情况下,教会不能提供任何有效的帮助,教会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大大降低了。心灵解放之后,人类自身的能量得以充分释放,进发了巨大的创造力。
疾病对人类社会的影响有两种,一种是长期的病害折磨,人类渐渐麻木了。几十年下来,人们开始习惯和病魔共存,衍生出来的是更多的迷信乃至邪教。而短期的病害则对人类社会产生强大的震动,尤其是精神上的。黑死病突如其来,片刻之间令欧陆沉沦。幸存的人们的精神支柱动摇了,因为万能的上帝在黑死病面前一样无能。人们的眼光或者回首过去,古罗马古希腊的灿烂文明被重新发现;或者注视自身,要靠自己的力量而不是祈求上帝而改变命运。黑死病使欧洲的社会结构崩溃,教会对人们的控制化为乌有。人们的思想得到解放,“失去的只有锁链”。
工业文明为什么没有在其他地方出现,比如当时领先世界的中国?就是因为其他地方人们的思想还是沿着固有的轨道行驶,依旧畏天命敬鬼神。而在欧洲,很大一部分人因为黑死病而觉醒。我们的先人一样有能力有智慧,他们之所以没有做到,是因为他们心中的锁链。
黑死病对于文明来说是一剂几乎使人类灭绝的猛药。
黑死病到来之时,欧洲就如同一个上吊的人,脖子上的绳索越来越紧,但他自己偏偏没有办法解开。
经过两个多世纪的快速发展,欧洲在各个方面都进入了死胡同。人口和资源的关系日益紧张,到处是营养不良和饥饿,社会平静得如一潭死水,任何科技上的更新都被视为异端邪说。
黑死病的巨大死亡率解决了人口和资源的死结,幸存下来的人们占有了丰富的资源,特别是解开了土地和土地拥有者对农民的束缚,恢复了广大农民的人身自由。科学技术和人文都得到自由的发展空间,欧洲因为黑死病而走出死结,获得新生。欧洲的自然环境也得到恢复,150年后新大陆的发现,使重新发展起来的欧洲得以进一步扩张,用不着再重复过去的恶性循环,于是他们的文明就成为今天世界的文明。
这种人口和资源的紧张在其他地方也存在着,穆斯林世界靠的是坐吃国际贸易之利,加上以宗教为名的不断扩张。中国历史上解决这个问题的就是战争,一次王朝更迭,民不聊生,人口只剩下三四成。
黑死病在伊斯兰教世界、在东方同样造成巨大的伤害,但是在人类的心灵上并没有产生如欧洲般的末日震撼,因为之前已经有了蒙古浩劫。蒙古浩劫和黑死病不一样,一个是血腥的征服,一个是黑色的死亡。人类对于血腥已经司空见惯,对于无法逃避的黑色,则不是在沉默中死亡,就是在沉默中爆发。黑死病所造成的是人口的消亡,社会的财富还在,而蒙古人造成的是社会财富的巨大损耗,后蒙古时代的各国包括中国都不具备黑死病之后欧洲那种复兴的实力。
有一个常见的说法,如果没有蒙古的征服,以南宋的经济发展状况,中国会进入资本主义阶段。这个命题是典型的伪命题,因为靠自身的发展,文明或者缓慢地前进,或者如黑死病之前的欧洲一样进入死胡同,只能靠黑死病这种电击刺激,文明才能起死回生,才能发生质的飞跃。人类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只有后黑死病的欧洲文明在几百年内飞速发展,而且没有任何停顿的迹象。如果没有黑死病,今日的一切都将是不可想象的。
历史在后人眼里是规律是必然,因为它已经发生了,甚至可以进行一下统计,就像美国电视广播里面报天气预报似的:今天晚上下雨的几率70%。可是在处于历史之中的人们的眼里,他们所面对的世界是无序的,已经发生的、正在发生的和将要发生的事件都是偶然,不是零就是会演化成大事甚至世界大战。史学家会说世界大战早晚会打,但是它终归会落实到某一个偶然事件上。如果讲历史的必然性的话,那就是由大大小小的偶然汇总起来,将显示出历史的所谓的自然规律。但起码局部的历史变幻莫測,难以用自然规律解释。这些偶然往往被史家忽视,因为在他们眼里,既成事实是十足的理性。历史不可能假设,但历史中的偶然性或者被当时人,甚至现代人忽视的东西往往是历史发展的真正动力。
在这些形形色色的偶然中,似乎总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翻云覆雨地折腾着历史,于是便有了命运的说法。个人的命运是人在社会这个大江湖中的种种无奈,而人类的命运则是因为不仅仅只有我们生存在这个星球上,我们要和别的生物分享。人类自认为是地球主宰,可是除了人类之外,还有动物植物和自然环境,这些非人为的东西一样能改变历史,因此历史不仅仅属于人类,历史是这个星球的日记,这个日记有时候是由人来谱写的,但更多的时候却不是由人来谱写的。
所谓疾病,就是人体对外界的反应。正如毛泽东所说,有内因也有外因。内因是机体内部的不协调,外因就是病源的入侵。理论上讲,病源其实就是异物,动物植物对人类来说均为异物。人生在世,时时刻刻接触异物,与之相安无事则健康,与之发生矛盾则生病。
人之初,性本善。远古的人类基本上无疾无病。所有的疾病都是人类后天的产物,而且今天和将来还会有更多的疾病出现,这就是人类的宿命。
日本自甲午战争到二战的50年间,其兴衰可以说和扩张有关。日俄战争中正式吞并朝鲜,然后不断蚕食东三省。“九一八”拿下东三省,最后是卢沟桥全面入侵中国,偷袭珍珠港后橫扫南洋和东南亚,然后开始走向失败。日美对抗中,日本失败的原因并非日本的工业体系不如美国,其根本原因是日本扩张太快,占领的地区只是作为原料地,而没有经过长期的发展成为一体化的工业体系。当美国的战争机器全速运转起来时,日本基本上只是依靠本土的力量,不仅存在规模问题,而且劳力缺乏,无法进行大规模工业发展。占领区虽然能够提供大量的原料,可是由于本土的生产能力限制,不能转化为军需品,最终导致丟掉了战争。
如果按伊藤博文的策略,日本应进行稳健的扩张,先经营几十年台湾、朝鲜,然后再缓缓蚕食东三省,之后再图其他。这样这些新占领的地区工业和经济发展起来,日本整体的实力就会大幅增长,这些地区的人力资源也可以被充分利用,是有砖成为和美国一较短长长的强大帝国的。
伊藤博文死后,日本的侵略步伐越来越大,越来越狂妄,朝鲜和台湾成了-了原料产地,闹得自己国内的农民都活不下去。日本经济中对华贸易占的比例相当大,两国一开战,这方面的收益没有了,只能挑战英美。
人类走出非洲,经中东向各处迁移,其中几小群西伯利亚猎人于12000年前在追逐猎物时,经过因为海平面下降而出现的白令海峡陆桥来到美洲大陆。美洲大陆上的动物因为无人狩猎而动作缓慢,让这些经常挨饿的猎人们欣喜若狂,他们和他们的后代就以新大陆为家了。由于人类的滥杀,北美的大型动物很快灭绝,人们便一路南下,于是2000年内美洲的中大型动物全部灭绝。
除了这些跨过陆桥来到新大陆的人之外,12000年中只有乘船到达、定居在北美的因纽特人,以及曾经踏上北美的维京水手。新旧两个世界一直处于相互隔离的状态。上万年的隔绝,使得新大陆保持了人类远古时的状态,没有太多的疾病,尤其是烈性传染病。
“尔来四万八千岁,始与秦塞通人烟。”当大航海时代到来后,原本同源的两个世界的人类终于再次相遇后,旧大陆传来的最令新大陆人不可承受的就是各种传染病。天花、鼠疫、流感等在新大陆反复流行,由于新大陆的居民对这些疾病没有一点抵抗力,所以人口急剧下降。例如墨西哥在西班牙人登陆之后的100年间,人口只剩下原来的1/10。
但是,新大陆的人类对这些烈性传染病的反应和旧大陆的人类是截然不同的。几乎灭绝欧洲的鼠疫,在印第安人中的流行并没有造成类似欧洲的悲剧,反而是天花这个相当于人类慢性毒药的疾病,在新大陆却产生了原子弹爆炸般的威力,印第安人的城镇在天花的狂风前一个接—个地倒塌了,其人群的死亡率甚至达到90%!
如果把美洲历史拉近一些,你看到的是,在200年前迅速崛起和扩张,几乎统一墨西哥并开始征服中美洲的阿兹特克帝国和它那血腥的文明在它最强盛最具扩张力的时刻,于天花绽放的那一刻骤然灭亡。
人类的文明发展其实都是跳跃式的,靠自身的发展会很缓慢,只有在接触了外来先进文明的条件下,才能有大幅度的提高。
欧洲人在征服美洲的同时,也南下征服非洲。在和非洲接触的时候,并没有发生美洲这种土著居民被欧洲人带来的传染病所大量杀死的情况,甚至基本上就没有传过去什么病。原因很简单,欧洲有的疾病非洲也有,非洲有的疾病欧洲却不一定有,因为非洲是人类的故乡,而且也是人类疾病的故乡,人类的多数疾病都源于非洲。
人和疾病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共存的?很多人认为是从有人那天起许多疾病就存在着,甚至这些病菌病毒比人类的历史还久远。从细菌病毒本身来说,确实有不少有着比人类还漫长的历史,可是这些微生物在人出现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谈不上致病源。远古的人类用今天的标准来看是非常之健康的,几乎不存在现代医学史认定的任何疾病,死因除了各种意外之外,就是营养不良。这说明疾病是随着人类的繁衍,达到一定程度后陆续出现的。
对远古人类尸骨的考察以及对与世隔绝的人群比如印第安人和澳洲土著的调查,都证明了人类从健康到疾病缠身的过程,人类将永远地处于征服旧的疾病的同时迎接新的疾病的循环中,根本原因与其说是社会的发展,不如说是人类靠自己的力量违反了自然的准则。
有人类文明以前的数百万年里,人口数量尽管增长,但从来没有达到自然所难以承受的程度。唯独最近几千年,由于技术的进步,人口迅速膨胀,使自然不可承受,这才有了疾病的产生。以中国人口为例。公元初汉人口达到将近6000万。欧亚大陆的情况莫不如此。公元初开始的疾病频繁期,正是自然界对欧亚两端人口膨胀的自然反应。
从具体上看,传染病首先要有一定的人口基数。只有当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出现了大规模的城市以后,疾病才有了传播的温床。尤其是天花这种只在人与人之间传播的疾病,如果人烟稀少,就根本不能传播。
人口增加,就要不断地大规模地进入未开垦的土地,和其他动物的接触就会越来越多。人在进化和适应环境,动物和微生物也是如此。近几千年动物和微生物主要需要适应的就是人类。微生物传宗接代最佳的宿主是人,因此很多原来在动物身上的微生物经过变异来到人身上,其中就有传染病的病源。
人群之间的交往是传染病得以出现和猖獗的另外一个原因,到现在为止,隔离是对付传染病最好和最有效的办法。人群之间的交流一方面催生新的致病源,另一方面使传染病得以流行开来。因此,早期的传染病绝大多数源于人类文明的发源地和人类交汇中心,中东和小亚细亚最符合这些条件。
中东和小亚细亚位处欧亚大陆中部,不仅是人类最早的文明起源地,而且自古以来不断地受到外部的入侵,而中国和西欧则相对闭塞,尤其是中国,在较长时间内和其他地区隔绝。天花等烈性传染病起源于中东和小亚细亚就是这个原因。
传染病流行有一个奇怪现象,就是病源在起源地并不厉害,一路传播过去,直到在某个地方突然爆发起来。一种解释是起源地的人和病源长期共处,对病源达成一种适应。其次就是在传播过程中发生变异或者找到适合爆发的环境。就在公元前后,几种烈性传染病达到临界爆发的状态。地跨欧亚的罗马帝国自然难逃这场灾池时开通了西域的汉帝国也无法幸免。有疾病临界的天时,加上丝绸之路频繁往来的这个地利,公元以后,欧亚大陆上的疾病开始猖獗起来。
这一切都源于开通了丝绸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