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让我恐惧

2020-6-14

        今天台风鹦鹉登陆湛江，广州只是稍微有一点风感。我躺在床上向窗外看，我可以看到非常蓝的天。这种蓝色非常艳丽，色度深而且纯净。它是宫崎骏动画里的蓝天白云，我感到不真实。我的心里产生一种复杂的情绪，一种美的触动，以及恐惧感。这种感觉或许叫做惆怅。但是惆怅还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不能准确地表达。因为某种感觉可能是多层次的。我不太明确这种感觉发生的理由，只知道这是某种感觉封锁太久之后重新触碰产生的。就像色盲的人突然戴上了色盲眼睛会泪流满面。还有我们平时腿被压麻了，在那种密密麻麻的闪烁之后，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不是痛不是痒就是让你不要不要的快要叫出来。我听说有一种症状叫伤心乳头综合征，我猜应该是同样的道理。但是腿麻和伤心乳头综合征只是生理层面的，我们心理也有类似的道理。

        大自然不加人为设计，自然而然地形成了这样能够打动人心的美。是不是大自然只是提供了一种丰富性，是人本身的感性赋予了外界各种色彩？我想起高中英语的一篇课文安妮日记，她说到在阁楼里躲藏太久，窗外雷电风雨、鸟叫虫鸣都让她无比震撼。宇宙是一个整体，或许是因为通过外界，我们触碰到了自我本原的存在，于是潜意识地观照了自我在世界中的定位，窥探到内在整个的感知能力，以及那些可能发生的各种色相、悲喜。它们在某种情形下不需要外界的刺激就可以通过自我模拟而发生。在一种巨大差别的对比下，我们感受到人世和生命的渺渺茫茫，这些都给凡俗生命的普通情感带来了冲击。王勃有“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的感叹，他在一种快感之后感到了宇宙的幽寂和生命的有限。这是一种升华，由部分而思考整体。人类的想象和性灵让人感觉到了虚无和自我的残缺。王勃经历了巨大的快乐，当然就愈加渴望和珍惜这种感觉，希望这快乐在时间上是永存，在现实上是坚不可摧的。然而他的智慧立刻让他明白一切美好的东西终将消散。

        这些只是我自己的一种理解，人的心理还是很复杂的。感情总是情不自禁地发生自己却无法细细分清楚，有时还会因为近似而误认。

      在韶关学院的时候，我独自一人，无数次地被那里的景色触动。蓝天白云、樱花湖水、雨后撒着落叶的小路，还有秋天空气里吹来的青草味的风。我常常吃完晚饭后买一个苹果，绕着湖走一圈，然后在湖边坐下来啃着苹果看夕阳。那时候一两个月只跟人零星地说上几句话，我对这些景色的感觉一下子被放大了。可惜良辰好景虚设，没人可以说。那时候我就在微博发了一句话“这里很好，我不好”，这就是乐景衬哀情。我心里感受到了一种震慑。我似乎明白了梵高从精神病院出来看到星空的那种震慑，交杂着极美又极悲的情绪，压抑的渴望、感官的接通、人生的坎坷，这种种让人不能自已。他是否窥探到了一种永恒性，那种心灵本身具备的完整性。我希望自己有生之年能够感受得到。

有时候我不知道人的感性到底是好的东西还是有害的。美是悲伤的，是附带着痛苦和危险的。当我们看清事物的内在，就会有太多的东西让人不能承受。我们因为太蠢领会不了，以致这感觉会对我们造成伤害。我们需要回到自己家庭亲友的怀抱，回到自己已经适应的惯常的现实世界，然后通过偶尔的窥探去感受这些窗外的东西。生活在安全温室里的人这个时候会吹嘘这种美，却不知道整个人置身其中严寒蚀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