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狗

每天之打开，唯两件事耳：一，给我妈调制营养液，将父亲昨日打磨好的含有各种营养的半成品盛在锅中，架在炉灶上加热，至流体开始沸腾前撒入米粉，慢慢搅匀，待它开锅后适当添加咸盐味精即告成功，流程简单，心路却颇感坎坷，此时不宜揭秘；第二件便是遛狗，带它去撒欢，看它各处撒尿，阿屎，翘腿，下蹲，轻松愉快，脸红耳赤，每天都是，却每天都能予我新意，我既爱它，也恨得不要不要的，这样的一条，以前未遇，恐怕将来也很难见到，所以一直都想仔细将小畜描写一番，以备将来可考，此时机会方来。

狗狗叫“欢欢”，父亲从皮市街宠物市场所购，品种曰“比熊”，白毛，豆眼，头颅和身体的比例很不协调，脑袋显得颇为巨硕，尾小且短，善蹦跳，亦好安静，当时对它印象如斯，既未惹我欢喜，也不感嫌恶，就那么接纳了它，愿它随遇而安倒是出于的确。一千块，“欢欢”当时价值如此，说贵不贵，可也不算便宜。

欢欢在狗类中属于聪明分子，来家不久我就看出来了，远较之前我养过的京巴和黑贝机灵得多，极善揣摩人意，会巴结，也会同你保持距离，唯美食当前之际它才不顾一切，全神贯注，毫不提防，满脸喜悦，真正待我如主人，除却此刻，转身即为路狗，很难呼之即来，当然，父亲不算，欢欢唯他是瞻的事实无可争辩。

不记得从何时起了，发现欢欢除了父亲以外对谁都会乱叫，当时没觉得是事儿，因它还小，以为尚可改造，况我又手握火腿肠，稍事吓唬小畜就会变得乖顺。可我却错了，欢欢的固执己见真的很另类，任何威逼利诱对它而言俱成白搭，足有两年，每每想起它我都会立刻沮丧起来，实在想不出一个可以跟它建立互信，相亲相爱的好办法。

两年之中真正打过它其实只有一次，实在忍无可忍，因欢欢又对我龇牙咧嘴狂吠不已，于是我顺手摘下帽子狠狠抽了它一记，打得它一边哀嚎一边蹿入父亲的座椅，蜷伏于此起码一个钟头。事后我才发现，帽子的金属搭扣居然被我打断了，当时又觉心酸，何苦呢，何苦跟它一般见识？当时父亲嗫喏不语无可奈何我也是瞧在眼里颇感心痛。

只好随它去了，随它张牙舞爪吧，反正它也不敢真对我下口，无非虚张声势罢了，主意既定，欢欢来我家好像有两年了。

从去年开始罢？去日颇久，自某天起每天我都会遛狗两次，一次在晨，一次在昏。久而久之，欢欢熟悉了我的呼哨，每嘘必至。这是每天最不大情愿的事，耽于父亲年迈不宜走远我才替他遛狗。讲真，每每带欢欢去行走，看它奔跑，各处留下痕迹，遍地闻味，毫不能惹我开心，直到俩月前，变化才新。不知何故，我竟愿意对它付诸认真观察了。

要么嘘它，要么单一个“来”字，欢欢必能听见，它有它的时钟，跟人一样，我起床未久它已端坐门口。等我刷完牙洗完脸，喝过一口水，便会不吭一声往门外走去，十之一二欢欢已在门口等我，及我靠近，腾跃不已，可以跳至几乎到我肩膀，呜呜有声，又似小鸟唧唧，急咻咻的样子完全出乎天真，毫不掩藏，情趣可爱。最近欢欢有所改变，起码一个多月不曾在门口等我了。它蹲于屋中，等我到了门外，刚发呼哨，立刻蹿出，我能听见小畜四爪离开地板的声音，奋力摆脱地球引力，身影蹿到，快如闪电。每天每天，此情此景惹我暗自发笑，嘿嘿不已。

憋了一夜，肯定胀得难受，小畜如我。不同的是我一泡就能解决，欢欢却仿佛尿个不停，去而回，或车轮或电杆，墙角，草丛……无处不尿，每每令我自叹弗如，笑不能禁。

晨昏两遍，看欢欢就地解决，各种姿势，撒腿奔跑，望见同类全然不顾地去亲热，躲避，灰溜溜地逃走，生动而有趣，所有的表现纯属自然，欢喜，紧张，漠然，害怕……毫未假装，发乎心止乎心，绝对异于人类，讨我喜欢，惹我惭愧。

噢欢欢，你是个小冤家。

2019.08.09.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