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疤
晚饭过后,和妻子坐在沙发上聊天。妻子发现我的胳膊上烫了个水泡。她说怎么搞的,疼不疼啊?我笑着说没事儿,妻子一边找药,一边唠叨的说这么大人了,还那么不小心。我听了她的唠叨反而心里很舒服。那种被关怀的感觉真好!关怀是人人需要的,不分年龄,不分男女。我对妻子说,我给你讲个伤疤的故事吧,妻子看了看我一脸的真诚,使劲儿地点了点头。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了,举国欢庆。一个饱经沧桑的女人用期盼的眼神在街上搜寻她当兵的丈夫,身后还跟两个孩子。孩子们时不时会问两句:娘,爹长什么样子?女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脚步更加匆匆了。女人实在没办法抓住当兵的就问她男人的下落。部队那么多,哪儿那么好找,就像大海捞针一样。后来几经折腾,有人把她领到了政委面前。政委说:“嫂子,咱们部队现在有几十万人,你知道你丈夫部队的番号吗?那样就找多了。”
女人使劲地想了想,又不敢确定。好像是94军121师的,具体哪个连队就记不清了,叫王大奎。政委让警卫员给嫂子倒了杯水,然后就打起电话来。一番周折后,终于有眉目了。“嫂子,你丈夫他……他牺牲了,在湘西会战中牺牲了。国家和人民不会忘记他们这些英雄,嫂子你要……”女人身子一软晕倒在地上。“嫂子,你醒醒” “娘,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娘,爹在哪?”女人朦胧中能听到这些声音,只是没有力气回应。终于什么意识都没有了。醒来发现在医院里,女人说不会的,我丈夫不会扔下我们不管的,一定是搞错了。
女人把眼泪哭干了,她一点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一直让她牵挂的丈夫竟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她怨他,把她唯一活下去的希望都击的粉碎。看看两个孩子,自己还得强忍悲痛,把生活继续下去。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哪有那么狠心的母亲,能撇下自己的孩子?等把孩子养大成人后,她再去找丈夫。那时丈夫也不会再怪她的。孩子问女人:“娘,爹怎么了?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我和弟弟都很乖的。”女人的心跟刀割锥刺一样疼痛。“没有,你爹啊是个大英雄,他又去执行其他的任务了。等完成任务就回来接我们。”说完泪水已夺眶而出。
女人一边伤心的生活,一边打听丈夫的下落。总得找到丈夫的坟墓吧,要不连祭拜都不知道在哪?部队说还在落实当中,有了信息第一时间通知她。她又带着期望继续生活下去。
转眼间过了一年多,女人熬出了白发。也没有丈夫的任何信息。只能在家祭拜他,邻居们都搬到了政府给安置的房子内,她死活不搬。她说,我要搬走了,他爸回来看我们时,连家都找不到,我要在此守候一生。
这天是女人的生日,都好多年不过生日了,自己都不记得了。女人回到家,两个孩子正笨手笨脚的给她做一碗挂面,还加了一个荷包蛋。“娘,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快乐!这是我和弟弟一起做的,不知道好不好吃?”看着孩子们满脸的烟灰,还有被烫红的小手,望着那一碗面目全非的面,再看看孩子们的那份纯真。女人紧紧地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无声的哭泣。眼泪落在孩子头上。“娘,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们做的不好,对不起娘,我们以后会努力的。” “没有,娘是高兴的。你们做的很好,来孩子们咱们一起吃面。”
自从丈夫去世后,女人第一次感受到了亲人的关怀。这也是她最难忘的一次生日。吃过饭,女人纳起了鞋底,该给孩子们做双鞋了。当当的敲门声响起,这么晚了,是谁啊?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走过去,从门缝里看了看是老村长。然后打开门,还没说话,老村长就激动的说:“好消息,好消息。找到了,找到了。” “我们当家的坟找到了?在哪?”女人也比较激动。“比这还要好,你家大奎还活着,还活着。已经找到了,还在医院……”女人已经听不到后面的声音了,她紧紧抓住老村长的胳膊:“村长你没骗我吧。” “没有,是真的,是真的。我去镇上开会,镇长让我通知你的。”
女人说我现在去找他,村长说你现在怎么去?太晚了,明天我让人陪你一起去。好好睡一觉,明天还要赶路。女人太兴奋了,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天蒙蒙亮,女人就起床给孩子们做好饭,放在灶旁。然后叫醒大儿子,说娘出趟门,有重要事儿要做,你照顾好弟弟。要是有什么事就去找村长爷爷。儿子懂事的点点头,又倒头睡去。
赶了半天的路,中午到了那所医院,院长亲自接待的她。“你丈夫是个了不起的英雄,这一年多他恢复的不错,只是……” “院长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只要他还活着,我就很知足。” “那次战役,他中了两枪,后来又被炮弹炸晕,最后是战士们打扫战场时把他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枪伤恢复的差不多了,但是全身大面积的烧伤,脸很严重,还得做两次手术。最关键的一点他失忆了。后来他梦中老念叨翠芬还有柳树沟。后来经过多方查找,才找到你们的。”
失忆了?也就是说她都不认识我了?这不是老天爷给我开的一个大玩笑吗?不会的,我去看看他。院长说,你要有心里准备,别太激动,也别刺激他。
女人走到病房,男人头上裹着绷带,腿上打着石膏,在那发呆。女人慢慢的走过去,是他,她魂牵梦绕的丈夫。“大奎,我是翠芬” 男人抬头看了看她,目光中透出一种久违的灵动,随即又慢慢呆滞下来。女人望着满身是伤的丈夫,连自己都不认识了,泪水一串一串的滚落下来。
妻子从院长和主治医生那里知道了他病情的程度及治疗方案。女人每天给她讲以前的事,讲小时候的事,讲他们相恋的美好,结婚的幸福以及有了孩子的那种盼头……
女人不分白天黑夜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他脸上的伤还得需要植一次皮,可是他自己身上烧伤面积太大,已无处取皮。最后还是女人求了院长半天,才同意从她身上取。手术很成功,医生说过段时间伤就痊愈了,女人身上从此就落下了一大块伤疤。
以后的日子女人经常往返家和医院,大部分时间消耗在路上。一有时间就和他讲过去的事情。男人也认可了这个女人的照顾,总感觉似曾相识,可就是想不起来。
转眼到了年底,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天晚上丈夫刚刚睡下,外面不知道谁放了一挂鞭炮,男人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然后叫喊着班长小心……女人赶紧过来拍拍丈夫,做噩梦了吧?没事儿的。丈夫侧过头来看着女人,“翠芬,你怎么在这,班长呢?” 医生,医生,女人拼命的喊着,告诉医生发生的情况。
经过一系列检查以后,医生满心欢喜的告诉翠芬,你丈夫脑子里的瘀血消除的差不多了,刚才一受刺激,记忆被唤醒了。听完医生的话,翠芬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谢谢医生救了我丈夫,说着就跪了下来。医生说,使不得,使不得,这是我们的职业。也是你的真诚感动了他,所以才这么快就好的。我不耽误你们了,你们好好叙叙旧,有事就叫我。
夫妻两个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苦……
最终结局不错一家四口团圆了。后来男人得知妻子身上的伤疤是为他留下的。男人后来问妻子为什么那么傻,妻子说你是我的丈夫,是我最爱的人,为你牺牲这点算什么?必要时我能拿生命挽留你。我们今生没有爱够,来生继续。记住我身上的伤疤,这是来世寻找的记号……
故事讲完了,妻子眼角泛着泪花。我指了指自己的伤口对妻子说,我做记号的位置你记住了吗?妻子没说话,只是紧紧搂住我的胳膊。
作者后记:每个伤疤都有一个故事,刻骨铭心。佛说三世都有因果。记得积德行善。伤害了别人,终有一天会还回来,三生石上都刻好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