嵌合体蝴蝶综合征（Ⅱ）

嵌合体蝴蝶综合征

by相公痴

〖架空世界，架空病症〗

Chapter Ⅱ

埃文德尔关于病患莉琳的咨询疗程笔记摘录：

1.莉琳：“我感觉他们的思想都很畸形。他们察觉不到自己的错误，一旦察觉到，就逼迫我原谅他们，却是在他们向我道歉之前。我说‘没关系’之后，他们便很坦然地忘记了，好像那些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2.埃文德尔：“你会恨他们吗？”

莉琳：“啊？抱歉，我没学过，不会。”

3.莉琳：“那种绝望，就好像焚成灰的纸钱呛进嗓子里。”

4.埃文德尔：“为什么要把自己锁在屋里？”

莉琳：“我没有。那天我只是关门的声音有点大，然后妈妈就把我锁起来了。”

埃文德尔：“她把你锁起来了？”

莉琳：“是的，而且我屋门里面的锁被我妈弄坏了，只能从外面上锁和开锁。”

埃文德尔：“为什么弄坏里面的锁？”

莉琳：“我妈说，一个小孩子成天在家锁什么门。”

5.莉琳：“因为罪犯永远比死者更理直气壮，寄生虫也总是比宿主活得长。”

6.莉琳：“我对我自己，总是能恶心到想吐。当我从镜子里看见我自己时，我就觉得全世界原来这么美好，与我无关的美好。”

以上。

埃文德尔啜饮一口浓茶，时针已经指向疲惫到极点的“12”，但他丝毫没有困意，快速地分析着病况表现。

目前已知表现：

1.记忆闪回；

2.情感缺失；

3.自我厌恶；

4.……

埃文德尔突然发现自己记不起第四点是什么了，但他确乎记得莉琳表现出了第四点。这种感觉就好像看着一片乌鸦毛从月亮掉进夜色之中，明知它在飞却再也看不到了。

他反反复复地回忆莉琳的形象，瘦削而苍白的一个高中生少女，眼神始终平静如死潭，嘴唇呈极暗的淡紫色，透着点儿猩红。莉琳总是无意识地抿嘴唇，愣神的时候也会用力地咬，咬到发白之后就会透出更鲜红的颜色。

笔记上的文字突然间颤动起来，花体字变成野蛮柔软的荆棘，诞生出许多殷红的阴影，或清晰或模糊的轮廓全都扭曲在一起，像餐盘里盛着一大堆被热水烫到的蛆虫，拧巴着肥腻的身子痛苦地蠕动。紧接着那些蛆虫争先恐后地跳起来，跳到你眼睛的高度，你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它们抖动软踏踏的身子，自我陶醉着拼命游动。

从白炽灯中乱嗡嗡飞来一大团苍蝇，朝你因惊恐而大张的嘴里飞进去，把软乎乎的小蛆虫产在你的喉咙里，沿着你的食道上下爬动，在你的胃囊里兴奋地狂舞，在你的舌头上蹦跳，好奇地探寻你的牙齿。

你终于恐惧到极致，紧闭嘴巴却咬死无数小蛆，有的直接在槽牙中爆裂，将混合的液体溅到你舌苔上；有的被虎牙从中间夹断，半截苟延残喘，半截奄奄一息；有的被门牙咬住脑袋，身子还在不停挣扎，用纤细的尾巴一下一下地拍打你的牙龈；有的幸存者从你嘴唇里爬出，又像探险家一样钻进你翕动的鼻孔……

“恶心吗？现在你能感受到我万分之一的痛苦了吗？”

埃文德尔猛然睁大眼睛，手极快地摸上自己嘴唇，紧绷着面部肌肉，牙齿仿佛被固定在一起。没有，没有蛆虫，那只不过是梦。

他长呼一口气，再度看向笔记本，却看到两行血字：

“杀死你自己，

“永生你自己。”

就在埃文德尔瞳孔急缩的时候，那两行血字突然消失，只留下写到一半的笔记，和那个安静的“4.”。

幻觉，这些幻觉……

埃文德尔慌忙抬起头，看见时针已经指向死寂的“3”。

该睡觉了，该睡觉了……

关于莉琳的事情，明天再想吧，再这样下去自己就会疯掉。

正当他扶着桌子站起来时，喉咙深处突然涌上一股腐臭酸涩的气息。他立刻飞奔去卫生间，压迫着胃囊干呕，却从嘴里吐出一条又肥又长的大蛆！

大蛆好奇地探出脑袋，碰碰马桶边缘，似乎有爬出来的征兆。埃文德尔立刻按下冲水按钮，满额头的冷汗，嗓子却好像抻着一条毛线似的，叫不出任何声音。大蛆似乎也感觉到危险，身子立刻扭曲成更令人作呕的“2”。

当水声响起，埃文德尔大喘着气，却看见马桶中空无一物。

又是该死的幻觉……

埃文德尔定住神，看向镜子却顿时吓得几乎要跌坐在地上。在流满血液的镜子里，跳楼自杀的十四岁少女，目前已知首位嵌合体蝴蝶综合征患者，白森森的骨茬从肮脏不堪的血肉中刺出，扭曲的身体支撑着脑浆横流的头颅，空洞的双目像是爬满尸斑。

“现在你能感受到我万分之一的痛苦了吗？”少女如泣如诉，“为什么还要让生命折磨我们？为什么不能让她得到永恒的宁静？你啊，自私的生者，自私的救赎者。”

水龙头突然被拧开，蓬头也开到最大，哗啦啦地喷出紫黑色的脓血，下水道里钻出无数只油亮发臭的老鼠，吱吱地用尖锐的长爪子爬动，鼻子嗅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快乐而贪婪地舔食。

幻觉再度消失，整个卫生间空空荡荡，只留下脸色苍白的埃文德尔。

嵌合体蝴蝶综合征。

埃文德尔飞速地回到卧室，迅速记下第四条：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