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山敲
我读小学那会儿,住在四川一个很偏远的村子里,柳叔是我的邻居,都四十好几了还单身一人,我已经记不得他是何时搬来的。他有个腿瘸了,走路一颠一颠的,听大人们说,柳叔是因为赌博借了高利贷,腿被追债的打断的,但是柳叔告诉我那是他腾云驾雾时踩到乌云掉下来摔断的。
柳叔现在以开三轮车送货为营生,闲暇时就在家里面喝点小酒,从来没见过他打过牌,所以大人们说的我是不大相信的,当然柳叔说的我就更不相信了,只觉是在逗我寻开心。
柳叔人很和善,人也大方,经常给我们小孩子分花生、爆米花之类的吃的,由于近水楼台,我经常去柳叔家里蹭花生米吃。
暑假的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去柳叔家玩,由于天气太热,柳叔没有出门,在家里喝酒,桌子上放了一大包炒花生和胡豆,我两眼放光,今天来的真是时候,也不客气,就坐上桌和柳叔逗开心,边聊边吃。
突然我看见堂屋中的神龛上放着一个黑色的竹筒一样的东西,泛着黑光,以前都不曾见过,看着黑色竹筒下面还垫子红布,应该是刚打开的,我正要问柳叔那是什么东西,柳叔顺着我目光看过去,突然啊了一声,立即过去用红布包起来,放自己怀里,见柳叔不愿给我看,我越发好奇,就追问柳叔这是个什么。
柳叔就说小孩子不懂别瞎琢磨,我说不就一上了黑漆的笔筒有什么稀奇的,跟宝贝似的,柳叔喝了不少酒,听我一激,来了精神,告诉我还就是个宝贝,然后给我讲了这个黑色的竹筒,听的我大夏天冷汗都快冒出来了。
原来,柳叔年轻的时候和一个老师傅学习过茅山术,但是这术太难学,两三年都没有所成,心灰意冷,于是辞别师门下山了,临走时,老师傅赠与了他这个竹筒,名为隔山敲,将人的姓名生辰八字写在红纸上放进竹筒中,用小棍持续敲击,则可将红纸上这人魂魄震碎,不得好死……
我听完半天回不过神,这时候柳叔见我呆滞的表情感觉很好笑,于是打趣的问我生辰八字多少,我虽然后怕,但是感觉这是柳叔逗我玩的,也不在意,没一会儿,柳叔就趴桌子上睡着了。
柳叔给我讲的这个故事,我只当是酒话,没两天就忘了,暑假都在是摸鱼、爬山、上房揭瓦中愉快的度过,我还是会经常去柳叔家蹭吃蹭喝,直到开学的前几天,柳叔送货时被一辆面包车撞到了,这开面包车的不是别人,正是村上的一个混子,平时路上都不敢多看他一眼,说不好就动手,而且派出所还有他家亲戚,这混子不但不赔偿,还打了柳叔,说柳叔故意讹他。柳叔还是被附近的邻居抬去医院的,回来后我和父母一起去看过一次,柳叔还躺在床上,整个人感觉都瘦了一圈,大家都劝说他算了,和那混子争不过也打不过,认倒霉就是了,柳叔也只是笑着无奈的点头说是。
由于柳叔受伤了,父母都不许我再去叨扰柳叔休息,我就在没有再去过,直到开学前一天晚上,我吃过晚饭在门口纳凉,就想去看看柳叔,顺便给他说一声我开学的事情,于是我瞒着父母就去柳叔家。
我进了柳叔的院子,看到堂屋里没有开灯,而是隐约有烛光晃动,我寻思着没停电啊点什么蜡烛了,就趴在窗台上顺着窗帘的缝子往里看,这一看,差点把我吓得一踉跄,只见到柳叔头上还裹着纱布,端坐在桌子前面,四方桌的四角分别点着一支白蜡,映出柳叔的黑影在整个屋子里跳动,黑色的隔山敲放在面前,被快速的敲击着,不似竹木沉闷的声音,而是清脆的金石之音,柳叔面部随着烛光闪烁扭曲,眼角渗着红色的液体,右手不停的摆动敲击,嘴里面嘟囔着含糊不清的话,就像是咒语一般,伴随着痛苦而低沉的呻吟,听不出是柳叔发出的还是隔山敲里声音。
我只看的毛骨悚然,炎热的夏天里我却感觉如坠冰窖,我不敢再看,慢慢挪动步子退着摩出柳叔的院子,回家后才发现身上和裤裆都湿了。
我开学后再也没去过柳叔家,偶尔柳叔看见我还是一样亲切的逗我,邀我去他家里耍,我都是以做作业和做家务推脱了,尔后不久,由于父亲工作变动,我们搬到了县城居住,自此和柳叔完全失去了联系。
我最终还是不知道那个打了柳叔的混子的情况,我也不敢问父母,因为从我心里面就排斥和惧怕这两个事情有某种联系,时光荏苒,当我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许多年后,回想此事,已不再是害怕,而是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