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丝瓜的命运
2015年6月25日
我种在教室里的丝瓜死了,孩子们抢着来告诉我。他们像鸟雀般喳喳地描述,谁谁谁乱多浇了水,谁谁谁乱施了肥,我没听出个名堂来,但我知道,我种下的丝瓜真的死了,不由得有些伤感。
丝瓜的遗体告别仪式是早间举行的。我踱着步子,来到教室后面的植物园地——这学期开学我建立的,专门养些花花草草啥的。我看到,那些丝瓜藤上翠绿的叶儿都成了褐色,枯萎了,只有那根丝瓜吊在藤上,没有风,它也不晃悠,静静的。有些孩子转过头来,被我恶狠狠的目光吓住了,纷纷不言语。
其实教室一直很喧闹,就算我恶狠狠看着他们,依然如故,我有些烦躁。
我看了一下那个烂塑料桶——我在校工那里借来锯子把一个装垃圾的破桶改造而成的,里面水汪汪的,还有浓浓的尿骚味,我明白,孩子们把丝瓜害死了,因为爱,所以没有责怪。
大男人,忽然就有些多愁善感。
我记得,丝瓜秧是一个叫做李嘉豪的孩子拿来的,两棵,我把它们都种在那个烂塑料桶里,土是我从学校花圃里挖来的,干燥,也不够肥沃。没多久,两棵丝瓜秧,一棵像走火入魔的天山童姥一样停止了生长,而另一棵却焕发出生机,以至于我把教鞭做了它攀爬的依靠,还找来废旧电线为它搭建了未来的路。我想让孩子们看看,啥叫春华秋实,啥又叫做瓜熟蒂落,我还想告诉他们,我们认真地付出,就会有收获。如今,它死了,孤零零地,在那我不希冀还有生命的藤上,安静,从容,与世无争。
记得我让一个名叫张力中的孩子每天去厕所用矿泉水瓶儿接些尿尿来。不能直接浇灌的,等上几天,再冲上水,这便是我能给予它的营养了。那个孩子在班上忒调皮,但在这事儿上蛮认真。我很想给他一个“官儿”做做,叫啥“丝瓜长”甚么的,可终究觉得俗了去。于是,早上一进教室,便吆喝:张力中,施肥!他便乐滋滋地去了。那一刻,我觉得,这孩子真的很可爱,不应该是能气得他娘咬牙切齿的。
就这么,那丝瓜就悄悄地长着。丝瓜藤爬呀爬呀。花儿次第地开,惹得孩子们每天都兴奋地报告。我就对他们说,瞧着吧,藤上好多好多是谎花呢。我问:还记得啥是谎花么?孩子们在萧红女士的文章《我家的园子》里学过。孩子们说,不结果的花。我就说,你们看呢,好多花的屁股后面没有丝瓜的模样,它们会慢慢枯萎的,就是谎花。于是,他们就仰着脑袋,伸长了脖子望啊望。终于,有一天,他们发现有了一根小指头大小的丝瓜,而且长在了花的屁股后。那兴奋劲儿,挺好。
我照例每天上课前去教室后看看,看看那瓜,看看那藤,再看看周围的花花草草,偶尔会大喝一声:浇水——,施肥——!于是,干活的孩子们就动起来了。
偶尔有孩子告诉我,谁谁谁私自浇水了,谁谁谁又私自给小乌龟喂食了,我都以为,那是因为喜欢。直到那天,孩子们纷纷跑来告诉我,丝瓜被淹死了。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是的,真的是被淹死的。那水汪汪的土,卷曲凋零的叶,都在告诉我它该离开了,我明白那些背着我浇水和施肥的孩子们是因为怕它饿或者渴才不断浇水施肥的。我不想追究是谁害死了丝瓜,但我知道,从此,他们会懂得什么叫做欲速则不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