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世界（51）昆仑：故人
有那么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强烈的光芒几乎闪瞎了杨风的眼睛，在雷光落下来的一瞬间，天地间的一切全都变成了白色，接着感觉身子就像是被人狠狠推了一下，踉跄中杨风稳住下盘，双手护在脑袋之前并蹲下了身子。
大概两秒钟后，他的视野终于能再次看见东西了。
渐渐清晰的视野中，整个广场都是一片狼藉。
刚才还队列整齐，气势汹汹的天兵们，此刻分散在在广场四周，几乎个个东倒西歪，丢盔弃甲。有人手里的兵刃跟盔甲甚至还在冒着烟，显然是被天雷的余波波及到了。
广场上被天雷劈到的地方，已经是一片漆黑，隐约还可以看见一些已经变成焦炭的人形。
很显然，还是有人没躲过去。
“哎呦，刚才的雷打得还真不小，看来天帝还真有点本事。”看热闹的吒吒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望着被雷电劈成一片漆黑的大理石广场地面啧啧不已。
“臭···臭小子！”杨风对面的铜将军晃晃脑袋，估计也回过神来了，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冲着吒吒这个小魔头一顿臭骂：“你他娘的是不是找死啊？！爹不亲娘不疼跟野狗抢食的小兔崽子！老子这就一刀劈死你！”
但铜将军不能如愿，杨风的唐刀在下一秒就递了上来。
“面具脸！这么长时间了，这个大将军还没有被你搞定啊？！”清脆的童音从远处传来，伴随着隐约的凤鸣跟银铃声。
“夏夏！你们找到钥匙了没？”吒吒隔着老远就看见了夏夏跟小戚的身影，骑着球球一阵激动。
“没有，应该在那个大胖子将军身上！”
正在跟杨风对刀的铜将军一听，心中一惊：“你们···你们不是娘娘派来的！”
“是不是可不是你说了算，再说，你这家伙心里要是没鬼，能这么慌吗？”吒吒从球球的背上跳下来叉着腰，冲着铜将军义正言辞。
“不能让这几个小崽子坏了大事！”
铜将军心里清楚得很，进入陵寝的钥匙确实在他身上，这几个小鬼看样子是要夺了他的钥匙进陵，当然，前提是要有打开陵墓大门的钥匙。
问题是这陵寝里面正在干的事情十分要紧，而且跟杨风交手的这几回合下来，铜将军心里清楚，这几个小鬼只怕真有把钥匙抢过去的本事！
事关重大，不能放他们进去！
“副将！”铜将军招呼着一旁持枪刚站起来的天兵副将：“带着兄弟们拖住这些小鬼，我去启动巨灵神！”
“得令！”副将不敢怠慢，提着长枪就要往上冲，却被旁边扔过来的一只圆环给滞住了脚步。
吒吒召回玉灵环，眼中带着一股戏谑般的挑衅盯着副将。
副将一咬牙，对身边刚刚站起来的几个天兵说道：“拦住这个小鬼！我去帮将军突围！”
远处，法术的光芒忽闪忽灭，夏夏跟小戚已经跟天兵们交上手了。
······
“铛！”
金铁交击，龙嚣跟大关刀彼此互不相让，杨风前进两步逼上前去，唐刀的利刃再次从铜将军的身边擦过，但还是被关刀一推一挡给弹开了。
杨风正待持刀再次前行，一支长枪从旁边刺了过来，慌忙之中举刀格挡，在震荡中被这一枪的力道震得后退两步。
“将军，快走！”副将从后面闪了出来，带着有些狼狈的身影跟有些破碎的铠甲。
看样子吒吒给他制造了不小的麻烦，但他还是过来了。
“撑住！”铜将军只说了这一句，便向后方狂奔而去，留下杨风与副将在原地对峙。
“你们究竟被他们许诺了什么，这么拼命？”少年望着眼前气喘吁吁，盔甲还有些残破的天兵副将，面具下的眼中带着不为人知的沧桑。
“你永远都不会懂，”副将没有废话，说完这一句之后手中的长枪再次刺出。
······
“哎，这个大肚子将军怎么跑了？”正挥舞着银铃丝袖跟天兵们对峙的夏夏看见铜将军在天兵们的层层掩护下向后撤，眼看就要到她们这边了。
“夏夏！快帮我拦住他，这家伙要去启动巨灵神！”铜将军的身后，吒吒正骑着球球追他，而吒吒的身后也跟着一大队天兵追着他自己！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夏夏生气的一跺脚，小手做结，衣袖翻飞，银铃叮当，卷着白绫向铜将军扑了过去。
正在向启动巨灵神的机关疯跑的铜将军用余光瞥见了小天女施展的法术，仓促间躲开突然袭来的白绫与铃铛。
这一躲，速度就慢下来了，吒吒立马瞅准时机把手中的玉灵环向前抛出去，碧玉的圆环瞬间在法术的光芒下变大，然后又迅速变小，像套马的绳子一样套住了铜将军。
“这啥玩意儿？！”铜将军突然感觉自己浑身重了起来，连动一下都很费劲，连忙丢下关刀，抬起还能动的小臂去掰这个圆环。
“回了瑶池，给姐姐我买一盒银杏酥糖！”夏夏吩咐后，灵巧的身子一转，躲开旁边天兵劈过来的剑锋。
“好嘞！”吒吒从球球的背上跳了下来：“帮我挡住后面的天兵！”
球球应了一声，向后面已经逼上来的一群黑甲天兵扑了过去。
“臭小子，快放开我，事后，本将军放你一条生路！”铜将军望着吒吒那得意的小影子，狠得直咬牙。
“现在还敢嘴硬？！快说吧，你到底瞒着娘娘干了什么？”吒吒不为所动，反而对铜将军厉声责问。
“来几个人，跟我一起去救将军！”
一边围着夏夏跟小戚，正没有任何办法的天兵们见将军陷入了麻烦，其中一个天兵什长赶紧带着几个人朝吒吒这边扑了过来，雪亮的枪尖上闪着寒光。
吒吒面对刺过来的长枪向后一滑，连退十步，躲开了天兵们这一刺。
铜将军感觉身上的圆环没有刚才那么沉了，赶紧趁此机会赶紧用力一挣，碧玉的灵环立马四分五裂，掉在地上。
将军捡起掉在地上的关刀，正想接着往巨灵神那儿跑，只觉得后背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回头一看，刚才被自己挣开的圆环碎片纷纷诡异的飘起来了，玉一般圆润的法术光芒在那些碎片上闪耀···刚才就是这些东西的其中之一从地上飘了起来砸了他一下。
再看不远处，躲开天兵们枪锋的吒吒双手结印，眉心处亮着一枚碧玉的印记。
这小子的法术真强！铜将军来不及多想，用大关刀把接下来飞过来的碎片纷纷打落在地，然后继续头也不回的朝后面跑过去。
面前是枪林剑丛，他的玉灵环刚才已经被铜将军挣碎了，但吒吒的却丝毫没有任何慌乱。
天兵们那鬼神一般的面具下挂着看不见的冷笑，眼神也是冷的，没了法宝的小仙童，还能有嚣张的资本吗？
下一秒，站在对面的小仙童双手一勾，那些漂浮的碎片就像受到了感召一般，纷纷回到吒吒面前，然后，迅速的拼接，合拢，就像是拼图一样，被弄碎的玉灵环瞬间恢复，而且看上去焕然一新。
小仙童对面的天兵们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
“铛！”
刀锋跟枪尖再次相撞，但持枪者显然已经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一撞之下枪杆连带着手臂都在颤抖。
而持刀者还绰绰有余，握刀的手几乎纹丝未动。
在两人的周围，黑衣黑甲的天兵们倒在地上，早已失去了生命的迹象。事实上，要不是有这些天兵护着他，副将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死了。
他的身上早已伤痕累累，对面的小子出手狠绝，有几刀几乎就已经要了他的命。
但他每冲着天兵副将刺出一刀，就会有一个天兵站出来替他挡上，而杨风也会一如既往的接着出刀。
最后，再也没有天兵可以为他挡刀了。
杨风手中的刀刃如同疾风，不断跟副将手中的长枪碰撞着，但对方早已是强弩之末，吒吒给他造成的伤害很重，两人交手的第一时间就被战斗经验丰富的杨风察觉到了。
“刷！”
“噗！”
龙嚣的刀锋擦过了已经没有力量的枪头，刺进了副将的小腹之中。
天兵副将眼中的光芒消失了，身上明光铠的沉重在杨风攥着刀柄的手中显得格外清晰。
杨风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把刀从天兵副将的小腹中拔了出来，蹲下身子将副将的尸体在地上摆平，放好。
然后，地面震颤起来。
······
斑驳的阳光透过叶子投在地上，在光影交错中变换着形状。微风习习，抚在人身上，凉凉的，很是舒服。
拄着木杖的老人把左手一直握着的某个食肉动物的头骨收了起来，从那一身宽大的斗篷中翻出几个小杯子放在桌上，又从腰间解下水壶。
青绿色的水流顺着壶口缓缓流下，氤氲的水汽升腾着，浓郁的茶香扩散开来。
“你还是这么愿意喝茶啊。”抱着橙色大猫的老婆婆看着自己杯中翻滚的茶叶，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老习惯，改不了。”老人放下带着羽毛的兜帽，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味道还是跟当年一样，”肩膀上站着乌鸦的小老头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怎么样？”老人摸着自己灰白的胡子，问道。
“难喝，”逗乌鸦的小老头这么说着，却又喝了一口。
“自己随便泡的，能入口就不错了。”老人似乎并不在乎别人对他的茶如何评价，或者说，不在乎这个养乌鸦的小老头怎么评价。
“咱们三个，得有一千多年（没见）了吧。”老婆子没有去动眼前的茶，原本浑浊的眼珠中带上了一丝神采。
“一千零二十多年，”老人接着她的话头说了个大概，他记的也不是很清楚了。
小院中突然静了下来，静得能听见微风拨动树叶的飒飒声。
三个老人各怀心思，坐在小院中，竟是相顾无言。
“为什么今天来？”老婆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率先打破了沉默。
“问他，”乌鸦没有废话，手一指正在喝茶的老人。
“想你们了，”老人给三人的茶杯续满，说了一个很简单的理由。
老婆子不屑的“嗤”了一声。
“当初你说过的，不到黄泉，不再相见。”小老头漫不经心的逗弄肩膀上的小家伙，昏黄的眼中闪烁着回忆。
“唉，”老人幽幽的叹了口气，本就苍老的面容瞬间罩上了一层愁绪，似乎还有一丝感慨：“这一次，只怕真的要先走一步，堕入轮回了。”
玩猫的老婆子跟逗乌鸦的小老头注意力立马被吸引过来，两双浑浊的老眼“刷”地一下盯住了愁绪万千的老人。
许久，没人说话，老婆子跟小老头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胡子已经一大把的老头子。
“到底还是要去吗？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这么执着。”老婆子的声音虽然平静，但那双枯枝一样的双手却在不断颤抖。
“想好了？”小老头却没什么表示，继续淡淡的喝茶。
“早就想好了，只不过一直没到时候动身罢了。”老人拿着水壶接着给他们续杯，突然有些伤感：“现在到时候了，咱们也挺长时间没见，就来跟你们道个别。”
老婆子不屑的“嗤”了一声，苍老的身躯因为愤怒起伏起来：“你两腿一蹬撒手不管了，让那些活着的人怎么办？你到底知不知道，真的那么干了，后果是什么？！”
老人沉默着，不说话。
“这么多年了，无论是昆仑还是人间，都已经变了！全变了！翻了天覆了地，老婆子我瞎了眼，看不清，弄不懂。但我知道，现在这世道，经不起折腾，真要是让他活过来，无论天上还是地下，都不会再认他！”
老婆子的情绪就像是滚开的油被泼上了一点火星，整个人就像是炸了毛的猫，原本浑浊的眼睛有了光，很亮很亮，让人根本不敢去看。
“你真的想好了？”小老头叹了口气，没有再去喝茶。
老人依旧沉默，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串珠子，放在桌上。
那串珠子应该有些年头了，发黑的玉珠跟黄涔涔的兽骨交替地穿在已经发硬的线上，当做串子头的小雕像十分精致，但也很旧了，上面如同图腾一般雕刻着鬼神，仙鹤跟彼岸花。
老婆子跟小老头看着那串珠子，互相看了看对方，没有说话。
“这是我一辈子都卸不下来的责任，”老人叹了口气，瞅着那串珠子，怔怔地出神。
“一直都带着？”小老头问道。
老人点了点头。
又是许久，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老人倒了最后的三杯茶，茶壶已经空了。
“今天能见到你们，挺好的。”老人该走了，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告别，现在说完了，也就没有待在这里的理由了。
他拄着手杖，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小院，和两个跟他一样老的故人。
该来的迟早会来，不是吗？
老人没再回头，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走了出去。
巨大的黑影掠过小院，长蛇一般，抬起头，能看到那个影子张开的巨大四翼。
天渐渐地阴了下来，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