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高徒之风卷云旗】2 战地起硝烟,血雨捶巨旗
1939年9月中旬,日军五个半师团共10万余人从赣北、颚南、湘北三个方向进攻长沙,中国第九战区部队展开防御作战。
9月18日,日军第6师及奈良支队攻击新墙河北岸防御阵地,在敌军的猛攻之下,国民党第52军退守南岸。
颚北一战,死伤惨重,风二爷侥幸逃脱阵地,和被打散的几号人到处躲藏。不料日军由颚北转向湖湘之地,像是追踪他们而来。
他们只好尽捡山林水道一路乔装南行。沿途听闻日军围攻长沙的消息,心急如焚,终寻得南撤的52军,加入队伍。
1营长王长海,和他年纪相仿,虽然身材矮小,但性格刚烈,嗓门极大,人称“王山炮”。
当得知风二爷是湖南本地人时,毫不犹豫将他纳入营中。
9月23日,日军突破阵地,52军被逼退守,1营担任阻击。
王长海采纳风二爷的建议,占据仰山高地,掩护主力部队后撤。
这是风二爷加入1营的第三天,也是他离家五年后第一次踏入生长之地。
已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战场上空却乌云密布,雷声轰隆,等到中午时分,已经下起瓢泼大雨。
雨帘遮住了将士们的眼睛,敌人的踪迹突然消失在茫茫雨水和山岭之间。
“你和乡亲们说好了?”王长海蹲在刚刚挖出的土堆下,一只手遮雨,一只手点燃火柴,将纸烟凑了上去,随后问道,
“做得数的!”风二爷肯定地说道。
“要是敌人绕了过去,我们就白忙活了。”王长海望着刚刚挖好的战壕说,
“你都在这等死,他们没有理由绕过去。”
“你就不怕?”
“不怕死是假的,不怕敌人是真的。”
“你这话有点意思,有湘湖人的气魄。”
“你是哪里的?”
“52军的。”王长海笑看着风二爷,使劲地拍掉身上的雨水,“今天肯定要战死,你要不要点支烟。”
“营长,不要老想着战死。后面还有条山路,只要想退,敌人追不着。”
“这是你的家乡,你当然熟悉地形。但是。”王长海突然转过头去望着山下徐徐升起烟柱。他吐掉烟头,朝着山梁吆喝道:“只有我们不在了,52军才在。”
在与不在,好歹留条命,风二爷心里嘀咕。
他望着烟柱,白茫茫的,虽然在风雨中被打散,被消融,无法升上高天,但已经足够了。
然后他看到两个,三个......更多的烟柱在雨中不断地升腾,飞向天空,像低低飞起的龙。
这是乡亲们看到敌人的踪迹后,在自家门口渥起的烟堆,烟柱次第升起,直逼山脚。
山下隘口处仅有一条穿山马路,日军要想追击52军主力,必须从这条路淌过去。1营选的山头正对着隘口处,山腰上树木极少,没有遮挡物,只要一开火,位置便会暴露。
就要让他们看见,要想牵制住敌人整个部队,就要逮着蛇头打,蛇过不了坎,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王长海对二百战士说。
等到日军的部队从雨雾中钻出来,已经到了隘口近处。
上千号人马组成的长龙突然暴露在面前,许多新兵心生胆怯,顿时慌了手脚。
王长海毫不犹豫地开了火,用的是重机枪。枪声大,打得远,一梭子子弹打出去,能削平一片树林。
日军正要从隘口的小路绕过去,被山顶的动静吓得不轻,纷纷钻进树林里。
等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风二爷看见敌人已经整理好队伍,从山脚下的山林里一字排开,向山顶围了过来。
大伙儿端着枪一齐朝山下开火,因为距离较远,火力刚刚够着,敌方死伤很少,这让王长海皱起了眉头,等敌人更近再打。
“阻击作战,也可游击。”风二爷对王长海说,
“我们的任务是为主力军争取时间,确保他们向汨罗江方向转移。
这里距离主力军只有半天的路程,万一日军放弃肃清,直追主力,那就黄了?”
“背后有条山道,通向西南,我们只要将敌军主力引入山顶,然后佯装向西撤退。如果他们追击,我们便将他们引入仰山支脉兜圈子。如果放弃追击,我们便从尾后骚扰,定能拖住半日路程。”风二爷说,
“半日稍短了些........”
风二爷看出王长海还在犹豫。
“二百人的性命也要紧得很。”
说话间,一枚炮弹落入山梁背后不到十米的地方,掀起树木和泥土,一股浓烈的硫磺味和从香樟树折枝处散发出的清香扑进鼻孔。
风二爷慌神的刹那,只听王长海大声喊道:“敌人在找炮点,火力压制住它。”
敌人显然用上了迫击炮。
风二爷侧身找到掩护,昂头看到山脚上的一块空地上,三个日军正在给轻型迫击炮装填弹药。
然后看到王长海将机枪驾到了顶峰最大的一块麻石上,用手托着弹链,疯狂地朝着他们射击。
咚咚的响声冲击着风二爷的耳鼓,也冲击着他的心。
雨水拉开的天幕,山头的巨石,还有王长海的一双怒目,就像挂在地平线上刚刚升起的朝阳,是风二爷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场景。
枪声炮声响成一片,树叶在雨中飞舞,鲜血流向大地,亢奋和胆怯合二为一的勇气支撑的身体纷纷倒下,弹片在他们腾出的空间里快乐地翻飞。
风二爷使劲握紧枪把,雨水模糊了他的眼睛,让他一时丢了准心。
机枪的声音没有停止,敌人已经逼近山腰。是从王长海口中喊出的那句“山炮对山炮”惊醒了他。
只有他应该死在这里,因为这是生他养他的地方,也是让他出逃投军的地方,他有义务为保卫家乡而战死。
曾经发下毒誓,功名不就永不回,他今天回到这里,已然该死,他在想着这个问题。
他又想起或许还在等他娶进家门的梅家闺女,等他归乡的父母亲。
他又得活着,他突然想。
他端起枪,招呼十来个人跟进,从壕沟里钻到右翼,然后消失在山梁背后的密林中。
他们来到山脚,朝着四处分散开,在敌人的射程之外找好隐蔽点,向着敌军的主力密集开枪。
枪声此起彼伏,在山岭间回荡,造成跌宕的回响,就像援军到来。这让敌军短时间内陷入了迟滞,他们果然放慢了速度,有些因为害怕缩回了山脚。
风二爷看敌军敌军被拖住,便又偷偷潜回山顶。
然而眼前的一切令他心寒。壕沟里积起了半米深的血水,绯红的颜色犹如黄昏将尽的光晕。
倒在地上的身体还冒着热气,大部分已经死去。即使少数几个还活着,都已重伤难治。
王长海依然手握机枪,身体硬挺挺地立在巨石上,但没有弄出任何声响,碗大的血污正从他的后背上慢慢蔓延开,就像一朵兀自怒放的花。
风二爷抱过王长海的身体,将他轻轻地放倒在山坡上。而这片山坡,就是39年后这个清晨,乔等候狩猎的地方。
时间给这个世界掩盖了一些东西。
然而恰恰是它掩盖住的那些东西,才是前人与后代之间,难以获取又难以逃脱的真相——和平的地底,遍布先人的尸骨。
风二爷接过机枪,不停地向着敌群扫射。敌人的攻势也愈发猛烈起来,弹头碰撞麻石擦出长长的火花,反弹在风二爷四周,发出簌簌的尖啸,像极了夜枭的声音。
风二爷回头望着壕沟里幸存的兵娃子,一个个都是被国民党抓来的壮丁,再想起自己的遭遇,心里爱惜,毫不退避,只想用自己的身体吸引对方的火力,便疯狂地朝着山下射击。
重枪的声音和山脚同胞的枪声应和在一起,虽然比不过敌人的枪炮,但也并不示弱。
云压着山头,雨越下越大,天上突然响起惊雷,一道闪电从天空里钻了下来,与地面连在一起之后,像一棵棵开着银花的树。
电流传到众人的脚底,让每个人的头发都倒竖了起来。
风二爷被天空中的异象吓得心生胆怯,正打算带着大家撤退,突然感到一阵地震山摇。
原来是敌人使用迫击炮连续轰击山头,震松了山头上的地块,加上暴雨冲刷,地质变软,风正义停身的巨石开始松动。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山顶的土地终于塌陷出一个豁口,巨石晃了晃,如一头苏醒过来的龙,顺着山坡朝着山下的日军翻滚而下。
巨石所过之处,泥石横飞,树木倒塌,在山坡上拖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就像仰山被一把长刀剌出了一道肉口。
日军见状,纷纷朝两旁奔逃。无耐巨石体积太大,下落的速度又快,逃的逃,死的死,混乱的场面让风二爷一时忘了射击。
只见一具具日军的身体被轧进土里,惨叫的声音从泥里传来,仿佛人间炼狱。
风二爷暗自庆幸自己躲闪及时,否则早就一命呜呼。
战士们见天佑我军,战斗愈加勇猛,有些还循着山坡奔下,挺近杀敌。
战斗进行至夜黑时分,风二爷和战友们一度将炮火控制在山腰一带。
日军虽然人数占优,但地势不利,又被巨石碾压,士气早衰,无心对峙,将火力退至山脚阵守。
风二爷见弹药将尽,便带领活着的战士一共72人,抄山道撤退,隐退于群山之中,择机再做攻扰。
次日,日军在追击52军主力途中,于一处河道荒滩惨遭伏击,共伤亡400余人之众。
风正义得逞之后,带领只剩50人的队伍回到军部,继续与日军对抗。
9月25日,52军主力顺利撤退至汨罗江南岸驻地。并在翌日凌晨主动掀起战火,銮战整日,日军进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