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育儿

一年前,“白鹿”台风来临的那个夜里电闪雷鸣,我躺在医院的床上忍受

2020-08-21  本文已影响0人  银子姐姐

“老公,预产期在9月初,到时候夏末,会遇上台风也未可知。”

我们的车子正行驶在国道324外沙路段,老公陪我去汕头医院做完产检要回家。每次回家的路上,我总是胡思乱想:到时候临产,来医院的路这么远,也许会在半路上就痛得鬼哭狼嚎,也许还会遇上狂风暴雨,也许还会在夜深人静的路上车子抛锚…

“傻瓜哝,你别担心,有我在。”老公说。

“好,有你在,即使是遇上台风也不怕。如果孩子能乘风御雨、踏雷闪电而来,不求她命运非凡,肯定将来也是个坚强勇敢的孩子。”

电视剧里面经常把产妇痛苦狰狞的面部表情拍得十分精细生动,生孩子这颗恐惧的种子从小就种在心里。到底有多痛呢?每次想到自己长大终有一天得经历这样痛苦的过程,我总一面告诉自己要勇敢,又一面希望自己的这一天不要那么快到来。

8月23号上午,上厕所时发现分泌物和往常有所不同,网上查了查,说是宫颈粘液栓,负责锁住宫颈管保护宝宝的,粘液栓脱落则表示孩子会在这几天内发动。期待和紧张在我心里齐头并进,可能女人才会这么矛盾吧,老公经常说我:你怎么那么纠结呢,纠结也是没用的。

晚上,老公出门工作,微信上有很多关于台风白鹿的消息,我却没心搭理这些,只想着这是暑假最后几天啦,我要把女儿的作息调整好,晚上不可太晚睡觉,引导她养成良好生活习惯。因为预产期过几天就要到了,这是她最后几天当家里唯一的小宝贝了,我多想再用力地宠宠她。

晚上十点左右,我把枸杞红枣冰糖放进养生壶,当看见壶里的水开始涌动,枸杞红枣随着细细的声音微震,我感觉生活很慢,宁静而美好。然后我冲了奶粉给女儿,打算陪她睡着之后再起来“补水”。我和她一起躺在床上,女儿一直让我讲故事,自己却不肯把眼睛闭上。我讲到口干舌燥,忍不住起身喝了一杯枸杞水。

肚子增加了二十来斤的重量,直接导致我腰酸背痛耻骨痛,每天都在负重前行,笨拙而缓慢。明明是着急的性子,却只有乌龟行动的效率,使得我愈加焦虑。所以老公叮嘱叫我做事慢点,再慢一点,说话慢点,再慢一点。我回到床上的动作非常困难,躺下的时候忍不住“哎哟”了一声。

放松身体躺下的一瞬间,我仿佛感到下身有水流出来。第一反应是,预产期未到,难道破水了孩子真的提前要来了?还是我不小心漏尿了?我马上验证,湿的部分无色无味,我确定不是漏尿。我马上打电话给老公,他必须得是第一个知道的人。接到电话的他马上丢掉工作赶回来,归心似箭。

由于太紧张,没避开女儿,可爱的女儿疑惑地问我:“妈妈你怎么尿床了?”孩子真是个天真可爱的家伙,在她有限的认知里,湿了内裤湿了床就是尿尿了,即使之前给她讲了无数次《宝宝从哪里来》的绘本,但仍未讲述到羊水这个概念。我有点紧张,但是关于女儿的一切,我回想起来思路总还是那么清晰。

我动作迅速地换睡衣,紧张的情绪开始蔓延,我克制因慌张而升调的声音,边换边和她说:“妈妈不是尿床,妈妈要生宝宝了,你快点,去奶奶房间告诉奶奶,妈妈要生了。”小家伙马上跑下床,跑到奶奶房间看不到奶奶,就开嗓子到处大喊大叫:“奶奶你在哪里?奶奶你在哪里?妈妈要生小宝贝了!”真是我的小乖乖!在阳台浇花的奶奶闻声进屋,她紧张地告诉了奶奶。奶奶马上进房看我,问我真的吗?打电话叫孩子爸爸了吗?我故作镇定地回答了奶奶。

这一天终于来了,终于要提着准备已久的待产包赶往医院了。但是,我真的准备好了吗?准备好要顺产了吗?临走时,送我到楼梯口的奶奶蹲下搂着女儿,我听到奶奶在教女儿:“告诉妈妈,手脚放快一点。”我故意不回头,然后就听到女儿对着我大声喊:“妈妈,手脚放快一点,我在家等你和小宝贝回来!”她的声音彻响整栋楼楼梯,我顿时热泪盈眶,为这个孩子的懂事而感动,强忍着眼泪回头微笑看她:“好的,你要听奶奶的话,好好吃饭,乖乖睡觉哦。妈妈接了小宝贝就马上回来陪你。”

我知道,今夜,将是她自出生以来第一次不在我的怀抱和“晚安”祝福中入睡。第一次放开她,是因为我要去接她的妹妹了。我再次回头看她:“白白哦,听奶奶的话,要乖乖哦。”我不舍地再次和她道别。

我紧张地抓紧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如履薄冰,生怕动作太大让羊水的出逃有了可乘之机,它可还要护我儿周全,保我儿在出世之前不缺氧一切平安,我更加小心翼翼。

此刻内裤和安全裤已经被羊水湿透了,暗自埋怨家里怎么没有电梯,从五楼一步一步探下来真的漫长。对我而言,人生中走过最紧张最漫长的楼梯,就是家里这条去生娃的楼梯。身负着另一个生命,由我的心血组成的生命,我必须捍卫她的安全。

到了门口,觉得空气闷热。天正憋着大招,万象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终于要上车了,临上车,我还是绕过车头,刻苦走去门楼前,亲自折了一支“红花”,仔细地拿在手上。艰难地多走这几步,我又感觉羊水流出了一些。我的一举一动,我知道老公的眼睛是追随着我的,他理解我,支持我,无论什么时候。“红花”在手,仿佛受到神明更多的庇护,古人都说生孩子是走鬼门关,我诚心地祈求平安,愿一切好运对我多加眷顾。我定了定心,攀上车,坐下,老公即刻为我调试座椅,让我贴着缓缓低下的座椅靠背躺了下去。

我有些亢奋但头脑有些空白,只想着:真正考验我的时候到了,轮到我上战场了!老公也很兴奋,但他依然得扮演那个两个人中相对比较理性的角色。他说:“孩子提前发动,打乱我们的计划,首先我们要联系一直负责给你产检的主任,告诉她你现在的情况,让她安排医院那边的人接待。然后打电话让二妹打的士过来,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她一个女孩子出门有点危险,要交代她注意安全。”

现在离预产期还有七八天,我们原本的计划是在预产期提前5天由二妹陪同,办理入院,做各项检查,让医生评估顺产的风险等,然后安心待产。现在胎膜早破,二妹还在南澳海岛工作,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能不能叫到车。

我通知了主任,又打电话通知了二妹。二妹收到消息马上和老板请假,并和老板要了几个专车司机的电话。不过二妹打了电话来说:“能联系的车现在都在接客,最快的一个,要一个小时后才能来接我,去到医院至少得两个小时后,我也可以在路边拦拦看有没有车可以去……”我没挂断电话,我和老公商量:“你一个人先照顾我行不行?要不让二妹明天再来吧,三更半夜一个女孩子在路边等车叫车,太危险了!”老公说:“好的,我一个人可以的,你放心吧。让二妹明天再过来吧。”

车子还在不停地驶向医院,老公说:“等下办理入院,做检查,我肯定得一直跑来跑去,我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要不打电话让二叔来吧,就今晚,明天二妹就来了,刚好还在放暑假,学校的工作应该还不太忙,有个人在你身边我才放心些。”

打电话给二叔,他刚好和朋友在外面吃宵夜,和朋友辞一下马上就来。老公犹豫了一下,又说:“不行,还是得让二妹争取现在搭车过来,今晚新闻报道了,大货车已经不能上南澳桥了,动车好像也有部分停运了,万一台风严重,南澳桥直接封锁了,二妹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过来。”

确实,二妹在这个生娃计划中,要负责很多事务,于是我还是决定让她现在就找车过来帮我。平日里不需锦上添花,在需要帮助的时候,能放下工作拍着胸脯挺身而出,这就是姐妹情分啊!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车子终于到达医院,第一次躺着进医院,希望这也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吧,除非下一次也只是为了生孩子,为了生的喜悦。在医院里,离产科的大楼还有很远距离,路就被封阻了,车开不向前。我的沟通达人老公,找了保安简单说明情况。我们填了手机号等资料之后,保安很热情地就给我们搬开路障,老公连说谢谢,又给保安大哥递了一支烟。

老公把车停到大厅门口,掺扶我下车,让我坐在大厅里离门口最近的休息椅,因为我确实走不了了,一动就有羊水流出了,我开始害怕、扁嘴、湿润了眼眶。我不想老公知道我怕了,我也不清楚自己在怕什么,我肚子还没开始痛呢!我哽咽又着急地说:“你把车停好之后,去那边隔壁栋楼的大厅借一辆轮椅来推我,我以前看过那边有得借,只要微信扫码就可以的。”老公连连答应,跑去泊车。也许是紧张,他转身的时候,我就开始不争气地流泪了,他的背影在我的泪眼里模糊。

深夜的医院很安静,我远远听见他穿的拖鞋啪啪啪响,往隔壁栋大楼逐渐消失。那个180斤飞奔的胖子,让我又一次看到一个男人的担当。我一个人在诺大又安静的大厅坐着,偶有一两个人从跟前走过。刚好有人坐下在我隔壁,她看到我一个孕妇在这里哭泣,欲言又止。我不知道她发现没有,这个哭得鼻涕都流出来的我,椅子下面已经滴滴答答流了一滩羊水,也不知会不会溅到她的裤脚。我也顾不上形象和尴尬了,我更多的是担心流了这么多羊水,孩子是否缺氧。

过了几分钟,老公跑过来了,并没有推着轮椅。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看到我脸上的眼泪,亲切又温柔地问我:“很痛吗?”我摇摇,说不了话。他看我不像很痛苦,就放心了些。和我解释:“轮椅一排全部用铁链锁了,我找不到人开锁。我怕你一个人呆太久会紧张,要不你再坚持一下,刻苦走到电梯那里。不远不远,也就几十米。”我心里清楚,离电梯口至少有一百米,他也是尽力,没办法了才让我走过去。我一边走,羊水一边沿着我的大腿流下来。同乘电梯的还有一对小情侣,他们进电梯时就发现我的脚下一滩水,他们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他们会不会以为是我尿尿了?还是挺尴尬的。

终于到了,一进门便有护士问我是不是某某人,我连忙回答。护士见我满脸泪水,亲切地问我:“已经很痛了吗?”我有点不好意思,只是摇摇头,她就没有再追问。这时候一个男医生过来了,他说主任有联系他了,让他来安排我的生产工作,态度也是很关切的。接着,有两个女医生也过来了,他们第一件事是检查宫口,万一开很大了,那我就可以直接进进去生了吧。但是我肚子并不痛的,我想应该是没开吧。果不其然,一个女医生检查了一下,确实没开,而且孩子的头还很高,基本摸不到。我一直很害怕检查宫口,女医生检查的时候旁边的男医生同时问话:你这个是二胎,一胎是几年几月生?这个是几时怀孕?预产期是什么时候?怀孕期间有没有服用什么药物?有没有对什么药物过敏?几点破水的?他问了非常多问题,我仔细思考并回答他的问题,这让我分散了检查宫口的疼痛的注意力。

最初的检查完成,医生们让我睡到一张可以推着走的那种病床上。彼时,老公已经在护士的指导下办好了住院手续。医生们开给我们一些检查的单子之后就回办公室,我们就开始做各项详细检查。在护士台附近抽了几管血,护士拿去上交,这是最简单的。有一项得收集尿液和粪便,可就太难了。我没有便意,没办法收集粪便。去公共厕所收集小便,一尿,尿液没集到,倒是流了一身羊水,紧张和伤心的眼泪也跟着就出来了。我在厕所的时候,老公在外面抽烟。出来时看到他全身被汗水湿透了,额头也布满汗水。他说:“不知道二叔出发没有,我得让他去家里帮我拿双袜子和布鞋来。临时穿了这拖鞋,走久了脚有点不舒服。”老公以前痛风过,短时间内过度“使用”双脚,会比平常人更加容易劳损、酸痛。我擦了擦眼泪,调整一下心态:老公辛苦了,我也会加油的!

老公的烟抽完了,扶我躺回移动的床,接下去要去二楼做B超。已经一点了,除了护士紧快的脚步,几乎没有人出来走动。老公一个人推着我走,装着各种单子的资料袋就放在我腿边。穿过走廊时,天花板的灯一盏一盏从我脸上照过,能听到从病房里传来几声小宝宝柔弱的哭声,我的心里泛起感动的涟漪:不久之后,我也可以和刚出世的我的宝宝一起安睡在房间里,哪怕宝宝半夜饿了起来哭闹,我也是极其幸福的!

我们进电梯,出电梯,穿过二楼走廊和大厅,通向B超室的路上有一扇门是关着的,老公按了按门铃,然后就等着,也缓一缓双脚。我开玩笑问老公推着我是不是很重,他倒是认真地回答:“一个人不好推,要是二妹来了,一人前面把握方向,一人用力,就容易些。”他又补充,“等下你进去检查,我得马上去趟厕所,完了我马上回门口等你。”

B超检查结果显示羊水还在正常范围,孩子一切正常。幸好我孕期羊水值是非常高的数值,我虽然从家里流了一路的羊水到医院,再到B超室,这会儿还能保证羊水在正常范围,也是幸运。我也疑惑过我的羊水为什么这么多,肚子圆滚滚的,胎儿不算很大,羊水满满的。也许和我每天喝很多很多很多的水有关?胎膜早破,会不会就是一口气喝了一大杯枸杞水撑破了?谁知道呢,反正孩子来了就是缘份,早一些晚一些都没关系,我都会竭尽全力保她平安幸福。

拿着报告回到产科,护士偷偷告诉我:由于提前入院,原本给我安排的包间里有一个产妇还没出院,我今晚只能在待产室过夜。待产室很大,一个人也没有,里面至少有8张床,每张床的旁边都有一台胎心监测仪器。我没有细看待产室的环境,只是赶快选了一张床躺下去,我感到非常明显的宫缩了,一阵一阵地痛,只是还不太规律。

护士给我试皮之后,开始给我输液。胎膜破了使孩子失去和外界隔离的保护层,怕有细菌感染,输液就能预防或者治疗感染,总之,孩子会平安的。二叔和二妹相继来到了,二叔陪我们坐了一会儿,就帮忙下去买饮料,老公让二叔多买一些巧克力和红牛。

我第一个宝宝是剖腹产的,宫口未开,还没体验到一级疼痛就进手术室了,所以这次无异于我第一次自己生产。第一个宝宝也是胎膜早破,几个小时内就发现羊水极其混浊,医生怀疑是宝宝的胎粪,建议马上剖腹产。产后麻醉消退,伤口痛,宫缩痛,全身酸麻胀痛,躺在床上输液无法动弹,三天粒米莫进,闻到饭盒的味道只能狂咽口水。直到第三天,能稍微坐起来,才能亲手好好地抱一下我的宝宝。歌颂新生命的美好,就必须得承认母亲的痛苦和伟大。幸福的是,生产完我可以暂时放下一切牵挂好好休息,我的家人和月嫂会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和孩子。老公会清理我的尿袋,奶奶会给我按摩,妹妹随时会给我买我需要的物品,月嫂喂养孩子,一切岁月静好。

有朋友问我,既然第一个宝宝已经剖腹产了,这一胎为什么不直接剖?不,我不想。剖腹产之后躺在医院床上无法动弹还得在伤口上压沙袋的那五天,真的太漫长太煎熬了。这次不同了,我是全职妈妈呀,女儿生活的一切都是我在料理的,她还在家等着我回去,她还需要我的照顾啊。我要尽可能快地恢复身体机能,才能兼顾照顾好她,和新加入家庭的妹妹。顺产肯定比剖腹产恢复得快的,我听说生完就可以马上吃糯米粥了!还有一个原因,我可能…也许…大概几年后,还想要孕育第三个孩子。如果前两个孩子都是剖腹产,第三个可能就很难顺产了吧?要在肚子上开三刀,我老公也会舍不得吧?权衡之下,这一胎我一定要争取顺产,一定要熬过来。

凌晨2点多,二叔先回去休息。二妹和老公在身边陪着我,嘘寒问暖换卫生床垫。我的宫缩越来越明显,大概二十分钟一次,但是没有很痛,也没有宝宝往下坠的感觉。感觉宝宝很久没有动了,我有些迷惑,不知道是不是有危险。我让老公去告诉护士,护士很快就来了,她说没事,这是正常的。护士说,如果胎动太频繁也要注意。没一会儿,我又让老公去告诉护士我感觉胎动频繁,于是护士又来了。来了之后简单看我一眼,又说没事,正常的。我忍不住问护士:几个小时过去了,能帮我查查宫口吗?我什么时候才能生呢?护士冷冷地回答说:“看你现在的状态,肯定是没那么快的,但你要是想查一下,我也是可以帮你查的。”很明显我的问题是来自一个没有生产经验的产妇之口。我也很怕检查宫口带来的不适感,但是为了能早点生,我也想让护士跟进一下我的“进度”,万一宫口真的有开呢?万一已经不知不觉地开了好几指呢?但是护士的回答说明我太天真了,她说:“宫口完全没开,你就安心休息吧,胎心监护一直记录着,医生在办公室能看到数据的,你不用太紧张。”

查完宫口,有粉红的血染到卫生床垫,二妹和老公迅速给我换了新的。我很困,闭上眼睛休息,胎心监护仪发出嘟嘟嘟的声音和偶尔一阵地宫缩让我记起我正躺在待产室。二妹拉了凳子坐下,靠在床边的柱子上打瞌睡,老公则直接躺在别的床上睡觉。我睡不着,医生进来可能会责怪老公睡床上了,我干脆不睡了,想着要是有医生进来,我可以叫老公起床。

辛苦了,孩子的二姨

大概凌晨五点多的时候,就有搞卫生的阿姨来拖地,嘴里嚷嚷着,意思是家属不能睡这里的。在待产室看不见天空,但我感觉天应该已经大亮了,已经是8月24号了。大概七点多的时候吧,待产室的当家医生来了,看到我们三个在里面,凶了起来:“你们是79号床的吧,没床位了你们在走廊过夜的,怎么跑这里来了?”二妹和老公都醒了,他们马上起身,用手揉揉眼搓搓脸,打起精神。

有医生来检查,看了胎心监护仪器的数据,说是有宫缩,但是不规律,让我继续等着。老公让二妹陪着我,他下去买早饭。我怕坐起来会让羊水流失,我干脆躺着,让老公给我喂粥。老公很温柔,一勺一勺吹冷了才往我嘴里送。白粥也甘甜。我继续吸氧,输液,耐心地等着孩子。待产室来了很多人,每次有医生要给产妇检查,全部男家属都要离开,二妹就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十点多的时候,没吃早饭的二妹终于饿了,她说我们来点午餐吧。对面床的孕妇经常坐着输液,不用输液的时候她就起来走动,而我却只能一直躺着,肚子上一直绑着胎心监护仪器,阵阵宫缩又腰酸背痛。听护士说,对面床的孕妇,预产期已经到了,已经打了两天催产还毫无反应,每天在这里像度假一样吃吃喝喝走走睡睡,她老公则全天候为她服务。我侧身半趴着起来吃饭盒,本来没什么胃口的,但是想到生孩子的时候是要拼力气的,我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肉也是大口大口地吃,希望用力地时候,这些肉的营养能派上用场。

吃过午饭,宫缩的时候,我感到肚子很痛很痛,摸了摸肚子,像一个暖暖的铁球一样硬邦邦的。我让二妹看了胎心监护仪器的数据,里面已经达到最高值100了,只是持续的时间不稳定,一会儿十来秒,一会儿十几秒。以前我想象过自己待产的样子:有可能在走路,促使宫口开快点,有可能在玩瑜伽球,缓解阵痛带来的痛苦。然而这一切,都因为胎膜早破而不能实施,只能一动不动地躺着。腰越来越酸,我辗转反侧,一个姿势只能呆几分钟,然后各种酸痛感又卷土重来。老公看我如此辛苦,给我拿了隔壁床的枕头给我靠着,希望我能好受些。终于盼到有医生走过来,但医生只是来查血压的,我告诉医生我已经很痛了,而且腰很酸。整个后背的骨血像打入了浓缩百倍的柠檬汁,酸到我每一寸肌肤每一寸血肉都是蜷缩着,无论如何放松或控制都无法舒展。医生听到我的请求,她给我查了宫口,但是并没有我想要的答案。她说宫口完全没开啊!她告诉我:“只有非常痛,痛到无法忍受的时候,才可以生。你的宫缩数据挺好的,就是持续不够久,如果每次能有30秒,就差不多了。”我虽然有点失望宫口完全没开,但是她的一番话让我知道了我的痛并没有白痛,孩子一定也是在寻找方式努力降生。至少我知道只要我痛,只要越来越痛,我才能生出我的宝宝。所以,让阵痛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大概下午四点多,有护士来告诉我我的包间已经空出来了,等下就可以入住,这算是个开心的消息吧。老公说有不少亲友打电话来问候,家里供神的香火也没断过,奶奶自从我们出了家门就开始上香的。我心里一感动,又给自己加油打气:“我还得继续加油,这么多人等着我,等着我的好消息,这么多人等着看我的宝宝呢!”我们收拾了东西就搬到病房,这个包间里有两张床,往里面走,在靠阳台的一边有一张茶几,两张沙发,沙发对面有一个衣橱,一张柜子。我挑了第二张床躺下,其他的安顿工作交给了老公和二妹。

吃过晚饭之后,老公的表哥过来了,我们叫他福兄,带了老公的衣服啊手机充电器啊等等一些用品。护士来了一次又一次,都是为了叮嘱我们关好阳台的推拉门,台风离汕头很近,夜里会有狂风暴雨。是啊,我差点忘了待产室外面的世界,有一个叫“白鹿”的台风即将到来。老公刚好下去买东西,福兄就帮我关好阳台推拉门。风很大,撞的阳台玻璃门乓乓作响,开一条缝的时候,粉红色窗帘就狂舞起来,张牙舞爪地又像一个奔放的舞者。趁暴风雨还没有彻底发作,我们送走了福兄,医院也开始安静下来。

晚上十点多,二妹就坐在我旁边,她一直在帮我记录宫缩的时间。大概十一分钟一次,一次几十秒。之后的两个小时内一直这样规律,然后突然有一次没有宫缩了,再之后就不怎么规律了。我让老公和二妹先睡,很快,他们放下疲惫的身体,都进入梦乡。我困得迷迷糊糊,每次到了睡着的边缘,宫缩阵痛就猛地一下把我拉回清醒的世界。老公一直在隔壁床打鼾,二妹用临时的折叠椅睡在我旁边,嘴巴微张,眉头尚未舒缓下来。在这个电闪雷鸣的夜里,我自己哈气,自己忍痛,自己紧紧抓住床的栏杆。每次停下阵痛,我忍不住向左侧睡,因为平躺着的感觉,就像趴在悬崖峭壁边上,双手抓着草藤,脚踩着随时会脱落的石头那般拼命的辛苦。只是躺着而已,明明没有任何用力,但身体却时刻没有放松过,像为了自救而拼尽全力般的筋疲力尽和无助。看着深睡的他们,我感到无边的寂寞和痛苦。但是我知道即使现在叫醒他们,他们也没办法帮我分担一丁点疼痛,所有的生的代价还得由我自己承受。这个世界一直在提倡男女平等,看似平等,但只要有一天男人不能生孩子,那就不是真正的平等。而生孩子的痛,根据每个人的体质、过往和承受能力等不相同因素,又分为百千万亿种痛,无论哪一种,都是男人永远无法体会的。但是……老公你睡吧,我爱你,我愿意为你生孩子,无论多痛我都愿意为你。

这个漫长的夜里,每次阵痛我都平躺下来,因为我感受到孩子在挤压,她一再地钻,往出口使劲。我认为我平躺下来,她能更好地发挥她生的欲望,更快地打开独立生命的大门。每次阵痛结束后,我又向左侧睡,就这样,经过无数次反复,平躺、侧睡,平躺、侧睡,我熬过每一分每一秒。白鹿的狂风暴雨如期而至,我也不记得那一夜我流了多少泪又擦干了多少次,擦到我眼角发痛。我想着,今夜终于感受到孩子一直在往下挤压,也应了护士的话,痛得死去活来,如果下一次医生检查仍然宫口未开,我可能真的熬不住了,我要崩溃了。如果这样痛还没开宫口,还不能看到希望,那我就剖了吧,老公也会理解我的,至少我也努力过了!

天亮以后,我们又回到待产室,又是那个人多口杂的地方。发信息问主任我可不可以吃早餐,主任说等值班医生给我检查了再决定,主任已经劝说我剖腹产了,毕竟距离破水时间已经三十个小时了。如果剖腹产,是不适合吃早餐的,如果要顺产,那多吃点也好。盼到医生来检查了,说是只开了一指,但是yin道壁已经很软了,孩子的头也很低,各方面条件也非常符合顺产条件。听到医生这样说,我又信心十足了,毕竟孩子也有在努力,她的头也下来了,她肯定也想凭借自己的努力出来和我见面。医生说:“我给你的时间也不多了,如果你坚持顺产,那我就给你打催产,但是要是你想剖了,我也是同意的。”我当然是答应打催产,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会很痛。

既然决定再努力坚持,老公就去给我买了白粥,我也刻苦再多吃几口,但愿生的时候有大大的力气。九点左右医生推来了仪器开始打催产,打催产的前一个小时,阵痛还是死去活来的阵痛,但打催产的一个小时后,我才感觉到催产针的猛劲,那已经不是死去活来就能忍受过来的,那和普通阵痛已经不是一个级别的痛了。我满头大汗,披头散发,每次阵痛身体都像被四匹马分四个方向拉扯一样,马稍微加把劲就要把我撕裂一样。如果能起身,满地打滚也无法缓解我的疼痛。我也不止是流泪了,我哭着喊出来了。老公满眼心疼地看着我,不知所措。

阵痛过后的喘息

十点半左右,我的哭喊声惊动了医生。医生出现了,他也没检查,劝我说:“早上检查才开一指,现在才哪到哪,就算全开了后面还得进产房,看你现在的状态,没办法到那一步。而且孩子的胎心监护数据不是非常好,我建议你剖腹产吧,你的状况我是同意手术的。”我可怜兮兮地问老公:“我剖腹产可以吗?”老公凑到我前面,牵着我的手温柔地说:“傻瓜,你自己决定就好的。”我用信念堆起的堡垒在一瞬间崩塌,我不甘心啊,可是太痛了!如果手术,那我前面所有的坚持所有的痛都是白费的!如果手术,我早可以在一开始入院的时候就做了,何必冒着风险苦苦煎熬一天两夜!我不甘心啊!

医生问我剖腹产手术时要不要把节育手术也做了,我不同意。我们签了字,护士撤走催产针,开始给我准备术前工作。准备的时候,我的阵痛依然天崩地裂地袭来,我都已经决定剖腹产了,已经准备要接受另一种痛了,这阵痛还不能放过我么?

一切都安排好了,医生过来告诉我:“今天周日,只有一个手术室,现在有一个宫外孕的在手术,你要等,差不多一个小时后才可以进手术室。”我泪流满面,这意味着我还得再熬一个小时的阵痛,再进去手术室挨上一刀。现在也就只能继续熬了,明明撤走催产针了,为什么还如此激烈!慢慢地,我感到一阵阵便意,哎,吃吃吃,吃那么多干嘛呢,这个时候去上厕所多困难啊!这几天我为什么要吃那么多呢,插着导尿管去上厕所不是很搞笑吗?

我让二妹去问护士,问问我能不能起身去厕所。护士走过来说:“你千万别去,你可能要生了,不是真的要大便。来,我给你检查一下宫口。”护士套了手套,把手伸进去检查,左探探,右探探,然后抽出来。对我说:“已经开了四指了,我去告诉医生。”以前检查宫口的时候是非常不舒服的,准确地说,是很痛,现在在阵痛大佬面前,护士检查宫口是完全没感觉的。

人生处处有反转,事实证明,我的疼痛没有白费,前几十个小时我受尽磨炼,现在知道自己已经开了四指,就又看到曙光的希望。医生走过来说:“反正你也没到时间手术,你就先等着吧,如果能自己生,就自己试试看,如果确实不行,就还得进手术室。”半个小时前,我还在求老天爷抹掉催产针的功效,让我不要太痛了,现在又要求老天爷让催产素多发挥一下功效,让我开得更快些。刚刚因为太痛苦签了手术,其实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有在进步,有在开宫口啊,原来身体没有欺骗我,只是我第一次生没有经验而已。

这个时候,老公已经接到了月嫂,月嫂娟姐来到我的身边,她说:“妹啊,你放心,我来给你计时,每次阵痛间距越短,就是说明越接近生了,痛了就告诉我……”就这样,二妹,老公,月嫂娟姐三人陪同我在待产室计时,我咬紧牙关熬过一次又一次。大概十一点出,已经很规律地4分钟一次,月嫂娟姐喊来护士检查,已经七指了。快了快了,我只要再坚持一小会儿,就可以进产房了。

过了半小时,医生来检查:“已经十指了,可以进产房了,看来也是你的孩子心疼你,不想让你挨刀子,而且你还得感谢那台宫外孕……”其实那两个小时,我已经痛得迷迷糊糊,头脑空白,不太记得身旁的人和我说了什么,只记得我高高兴兴地下了床坐上轮椅,护士推着走我进了产房。

十二点进的产房,那时候刚好有部分接生医生轮流吃饭,医生们进进出出很多人。我吃力地躺上生产专用的床,在护士的指导下,根据自己的身高调整了位置。因为这种专用床,腿是悬空蹬在两个脚板上的,臀部下面有一个镂空的洞,可能用来接废弃物品的。总之,要是没有调整好位置,就不能配合好医生的工作,我知道这个产程和医生配合的重要性,我必须在医生的指引下生产。我没有生过,但是学习过,了解到如果用力不当可能会白费力气,甚至有可能制造危险,所以一定要配合医生。

我吸着氧气,肚子上绑着胎心监护仪器,耐心地等着医生过来指导。产房里面有两个医生正在给一个刚刚生产完毕的产妇缝合伤口,有一个在电脑前做资料的医生过来给我检查,她看了看时间,告诉我:“你虽然宫口全开,但有一个圈比较厚,正卡住孩子的头,需要一点时间,现在十二点,我们12点45分再来开始吧。”我听医生这样安排,我只好答应,但是还有几十分钟的时间要忍,我还是很害怕的。医生先教我:“双腿屈起来,大腿贴着身体,打开,双手抱住小腿,阵痛的时候身体向上弯曲,像大便一样用力。”我试了一下,医生说:“对,就是这样。”我开心的问医生:“我做对了吗?这样子用力就是对的吗?”医生说:“对的,导尿管拔了吧,不用手术了,你可以自己生的。”

躺在床上时,我想到我的阿公(即我爷爷),有一次和他喝茶,那时候正怀大女儿,差不多接近预产期,阿公对我说:“生的时候不用怕,你双手抓紧头上的床屏,然后双脚蹬,用力,就可以了,很易的。”他干瘪的双手抬起来,郑重地和我说着,脸上又做了非常用力的表情,说完又流露出非常轻松的神情继续冲茶。我想阿公看到的,可能是以前奶奶生产的样子,现在在医院生孩子的床哪里还有床屏呢?他怎么可能知道很容易呢?我知道这是爷爷对我真挚的疼爱,鼓励我,爱惜我,我又怎么会去打断他的话,去指出他所说的漏洞呢?我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让他声情并茂地分享完他的经验。

所有医生都在忙活,没有人在我身边,因为医生让我等到45分再开始生,但阵痛难忍,我趁宫缩的力量开始用医生教我的方式用力。三个回合下来,我感觉到孩子离出口越来越近了。给另一个产妇缝合伤口的医生刚好忙完手上的工作,过来看我的进展。第四个回合的时候,医生说:“不对了,你这样力全部用在手臂抱大腿和脸上,从脸上看是很用力,但实际上力没有用在正确的地方。”我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决定休息两次阵痛再继续用力。

休息的时候,我又想到我二叔给我分享的经验,他曾经和我说:“你二婶生阿弟弟的时候,生了很久很久,我估计是由于你二婶平常少运动,更不擅长运动,不知道如何控制身体的肌肉,不知道怎么发力……”本来医生指出我的错误,我有点灰心丧气,但是想到二叔的话,我又重拾信心。因为,我从小到大可都是学校的运动员呀,练舞的时候也会一直默念control control control,突然意识到,生孩子也是一种运动而已,只需要控制好自己的身体,在正确的点上爆发,坚持,最后总能胜利的。我胸有成竹地继续我的产程,感觉孩子要破土而出的时候,出口很刺痛,随后咕噜地一声,孩子像果冻一样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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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完成了,我生了一个女宝宝,眼睛很大,双眼皮。护士抱过来给我看的时候,让宝宝亲了我一下。生产之后,我的全家人都产房外面等候,迎接我们母女的,除了家人们,还有一个接一个的大礼。感恩一切,我和孩子是生死之交,有着过命的交情,愿这辈子彼此能相爱相惜。作为妈妈,我会倾尽一生去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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