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秘密

                    —— 读毕飞宇的小说

初次阅读毕飞宇的小说是在《名作欣赏》刊载的《玉米》《青衣》和《哺乳期的女人》，后来又在毕飞宇广场书屋里看了他其他的作品。毕老师的语言独特，小说部部都“有看头”。语言精致传神、张弛有度，婉约中透着冷峻，诙谐中见着锋芒。

毕飞宇小说里的人物让我心痛，爱得欲罢不能。《玉米》里的玉米，《青衣》里的筱燕秋，《平原》里的端方和三丫，这些人物的胸怀都是广阔、凛然的。玉米如人精一般，沉着、冷静、工于心计。凡事都处心积虑。青衣，是筱燕秋也是嫦娥，这三者浑然一体。

无数个灰暗的时辰，无数个沉静的夜晚，我都能看见筱燕秋在寒冷的无人寒夜，在霓虹灯下路边，在天上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时，锣鼓敲起来了，她舞动着水袖，雪花越来越大，水袖越来越灵动。那种痛、那种不甘、那种无力回天，那种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悲剧场景永远地会出现在我的眼前。

《平原》里的端方，他是个干净健美的乡村男性青年，有着青春的叛逆和青春的心计。他的身上充满着男儿的血性，他一气冲天，壮怀激烈。他多么像生活在我身边的一些优秀农村青年，具有一般人物所没有的心气与心智。

苦难的生活，深深激发了他的耻辱感和上进心，教会他如何做一个成熟的男人。他怀着梦想上路，到头来却依旧原地踏步，终不免被钉在命运的十字架上受难如昔。

三丫，这个有主见、有魄力、有勇气的乡村奇女子在轰轰烈烈的爱情征程中，出师未捷身先死；她是死在起跑线上、死在了翅膀展开正欲腾向云霄的一刹那。三丫怎么会死了呢？三丫在那个时代不自杀还是会死。这些我喜欢着的人物，他们美好的命运如绚丽的烟花，一瞬间就灰飞烟灭了。

毕飞宇对人物的刻画入木三分，形象栩栩如生。他写《玉米》里王连方的老婆施桂芳，在他们家倒了之后，施桂芳对王连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不停地打嗝。“作为一个女人，施桂芳这一回丢了两层的脸面，她睡了好几天，起床之后人都散了。

这一回散和刚刚出了月子里的那种散到底不同。那种散毕竟有炫耀的成分，是自己把自己弄散的，顺水而去的，现在则有逆水行舟的味道，反而需要强打精神，只不过吃力得很，勉强得很，像她开口说话嘴里多出来的那股子馊味。”毕飞宇把一个农村妇女的苦难如此地呈现出来，王连方老婆心内再苦，也不多说一句话，把苦难放在心里，就是腐烂也要腐烂在肚子里。

在《哺乳期的女人》这篇小说中他更精雕细刻，以特有的细腻和机敏，优雅和从容将很多凝重而尖锐的主题隐蔽起来，用一种轻逸的文本拥裹着深远的思索，使话语形式与审美内蕴之间保持着强劲的内在张力。

旺旺一直在寻找一种乳香，一直寻找父亲和母亲熟悉又陌生的温暖怀抱。当今社会那么多的留守儿童，那么孩子缺失的爱谁来给予？

毕飞宇笔下的女性都无比惊艳和美丽，她们充满灵性和高贵。在《推拿》里，都红是一位自尊心特强的女性，面对尊严，她什么都可以放弃。

这篇小说是这样写她的：“因为弹钢琴的缘故，都红只要一落座，身姿就绷得直直的，小腰那一把甚至有一道反过去的弓。这样一来胸自然就出来了。上身与大腿是九十度，大腿与小腿是九十度。两肩很放松、齐平。双膝并拢。两手交叉着，一只手覆盖着另一只手，闲闲静静地放在大腿上。她的坐姿可以说是钢琴演奏的起势，是预备；也可以说是，一曲幽兰的终了……

都红有个习惯，到了生气的时候反而能把微笑挂在脸上。这不是给予别人看的，是她内心深处对自己的一个要求。即使生气，她也要仪态万方。”

小说《一九七五年春节》写了一场让人如痴如醉的冬日狂欢。小说里那个特别的女人，一出场是这样的：“女人来到船头，立住脚，眯起眼睛，朝冰面上望了望，随后就走上了跳板。伴随着跳板的弹性，她的身体开始颠簸。因为步履缓慢，她的步调和跳板衔接上了——这哪里是上岸，这简直就是下凡。

一般说来，下凡的人通身都会洋溢着混合着的两种气息，一是高贵，二是倒霉。她看上去很高贵，她看起来也很倒霉。”女人在与小女孩阿花嬉戏和逗引下，在新奇和亢奋里，却总有不可知的畏惧和无以名状的悲哀如影随行。直到上演那场意味无穷的冰下之舞。冰窟窿，让人惊愕，让人沉思……

那个特别的女人，跷起一条腿，绷得笔直，立在冰上面上的另一条腿同样绷得笔直，在张开胳膊之后，她的身子与冰面平行了，她像一只没来历的燕子，在飞，冰就是她的辽阔的世界，她去了天国！这个特别的女人曾出现在那个年代刮出“黑风”的中堡镇。

毕飞宇的小说，切入社会现实，不回避政治，不离开人性的描写，毕飞宇他从社会某一段片断折射出一部分唱双簧、表面虚伪的人，是那种“以轻取重”的叙事智慧，刻画描写出社会现实和基本人性。他的作品令人耳目一新，无论是细节描写还是小说情节，都是十分紧凑，体现出一个作家的艺术心智。

文学的魅力，就在于可以嫁接人生。自己的一生无论怎样单调或曲折，而文学让我们知道世界上别样的多种人物，多种命运，多种生活，从而塑造和改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