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⑥笑笑说

2020-03-25  本文已影响0人  七七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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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东南苗族侗族雷山县东北部,距离县城36千米,有一片千户苗寨。10余个依山而建的自然村寨相连成片,清澈见底的白水河穿寨而过。苗人日出而耕,日落而息,在苗寨上游地区开辟出大片的梯田,远远眺望,错落巍峨,好一片壮阔的风景。

在千户寨里,往山林里深处走,还有一片小小的百户寨,住着的是苗族中地位最尊崇的族人,善蛊,善医。寨里是分割好几个区域的联栋吊脚楼。吊脚楼,飞檐翘角,三面环有走廊,悬出木质栏杆。许是居住人地位较高,栏杆上还雕有万字格图案。悬柱有八棱形和四方形,下端常刻有绣球。 在二楼架设悬空走廊,作为进入大门的通道。最底下一楼放置杂物,最上层住人。

堂屋外的悬空走廊,置有独特的曲栏靠椅,人们称之为“美人靠”。苏笑笑就最喜欢靠在这个靠椅上,一针一线给自己缝嫁衣,阿娘说了,这是汉人女子的传统,得学刺绣,自己学会缝嫁衣。

苏笑笑的娘是苗族医女,名白月,嫁了个汉人,在苏笑笑十岁时回到了苗寨,再也没有出去过。

印象中的娘亲从来是不笑的,每次去深山里采药,终日在药房里处理药材,冷冷的脸,眉终日不展。苏笑笑是爱笑的,就如同她的名字,脸蛋圆圆,惹人疼爱。

苏笑笑17岁那年,苗寨来了外人,由外寨的族长引入了内寨。老族长垂着头,摸着长长的胡须,吁出好长一口气,苏笑笑站在门外,偷偷往里望,阿娘站立在旁边,沉默不语。

“白月,这是上任族长欠的情,端王爷既然找到这里来的,你便医了吧。”

“是,”白月应了后,便朝厅中两人说,“跟我来吧。”转身就朝东北方向去,“笑笑,跟上!”

“诶!”苏笑笑急忙跟上,王爷?听说官好大呢,那另一个人也是王爷吗?

东北方向便是苏笑笑家的吊脚楼,也是寨里的医馆,比寻常人家的吊脚楼要再大一圈。为了安置一些不便移动的病人,一楼还另外单独辟开了两三房间。

端王爷是来求医的,替他心爱的女子求的。苏笑笑跟着阿娘进去,那女子长得好生美丽,眼睛紧闭,娇弱得惹人怜爱。端王爷紧张的看着白月切脉,唯恐心爱女子无药可治。

苏笑笑望向的确实屋内另外一人,是王爷的侍卫,王爷喊他夜生。倒真人如其名,一身黑衣,身材挺拔,面无表情的站着,一个字都没吭过。苏笑笑已经习惯了自家娘亲的冰冷脸色,看着夜生的面无表情,反而觉得分外亲切。

白月切完脉,冰冷说道:“这毒我治不好。”

端王爷急了:“这不是苗毒吗?连苗家人都无法医?”

白月讥诮一笑,“王爷,这世间毒千千万,是否都有法可治?”

端王爷脸色一白,颓然坐在床尾,“我求遍天下名医,难不成真的天命不可违!”

白月沉吟一声:“这毒我只能拔一半。”看着端王爷带着希翼的目光,残忍说:“拔完,她还能活三年。”

“三年?”

“三年。”白月站起身,“你自己考虑要不要医。”说完就要走。

“医!”

苏笑笑看着端王爷从面色惨白到眼眶俱红,他深情地望着昏迷的女子,明明看起来快要哭了,却一滴眼泪都没掉。

苏笑笑问:“啊娘,为什么他这么难过?”

白月难得摸摸苏笑笑的脑袋,“笑笑,阿娘希望你永远不懂,也不要经历这种难过。世间情爱总是太伤人。”

拔毒需要一个月,那三人便在吊脚楼居住下来。白月每天拔毒半小时,那姑娘从来没醒过,端王爷整日也只守在床前,夜生进进出出的照料王爷的日常起居。

苏笑笑就像叽叽喳喳的小鸟找到了伴,吊脚楼很少会有人居住,苗寨里的人害怕阿娘冷漠的脸色,医了病也不敢久留。

“夜生,夜生,早饭好了,你要吃吗?”

“夜生,夜生,你认得出这味药吗?”

“夜生,夜生,那姑娘好漂亮啊,你知道她几岁了吗?”

夜生只觉得头疼,这姑娘怎么不怕他冷脸,也不认生。喳喳喳的,好吵。

这一天,白月发现少了一味药,但是药房里离不了人,便让苏笑笑和夜生去深山里采药。苏笑笑去认药,夜生去保护人。

去的时候苏笑笑还是叽叽喳喳,但是爬没多久,人就累得说不出话了,阿娘平时都是自己来采药,难不怪不让自己来,这么累呢。

那味药在陡峭的山缝里,好不容易采到,苏笑笑高兴得一挥手,动作一大,没注意脚下,把脚给扭了。于是只能由夜生背着走回去了。趴在夜生身上,男子宽阔的肩膀,苏笑笑脸忽然就红了。

“夜生,夜生,你娶妻没?”

“没。”

“那……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感受后背仿若有股越来越热的小火在升温,忍不住起来逗弄之心,“你怎么样?”

“你要不要娶我?”

“好啊。”

苏笑笑开心极了,心里美滋滋的,“阿娘说了,我们苗人女子一生只爱一人,你现在是我的人了,你要是敢负我,我,我……”

“你怎么样?”想起苗毒,夜生心里不禁一沉。

“我就,我就不理你了。”

夜生没发现自己心里松了一口气,不想这个闯进心里的小鸟也被沾上世俗的黑暗啊。

回到吊脚楼,白月看着两人眉来眼去,回去叮嘱:“笑笑,苗女一辈子只能爱一人,你要认清人,知道吗?”

苏笑笑用力点点头,还是甜甜的笑了。

一月期一满,美丽女子醒了,端王爷来辞行。

夜生递给苏笑笑一块玉佩,对苏笑笑说:“这是我娘的遗物,给你的定亲之物。我护送王爷回京,两个月,你等我回来娶你。”

苏笑笑开心的点点头,收下玉佩,珍惜的佩戴在身上。

然后,夜生没有回来。

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苏笑笑登上吊脚楼往外张望,没有人回来。

果然,情字总是伤人。

苏笑笑不笑了,她伏在娘亲跟着,哑着声音:“啊娘,我想去寻她。”

白月看着自家瘦了一大圈的女儿,叹了口气,“你去吧。”

苏笑笑自10岁后再也没离开过苗寨,问了族里老人方向后,孤身一人去寻心爱之人。

磕磕碰碰终于找到了王府跟前,门口卫兵拦着不让进,愕然看着苏笑笑系在腰间的玉佩,于是让人通传到了王爷跟前。

端王爷看着眼前灰尘扑扑的女子,长叹一口气,带往后院走去。打开一扇门走进去,“夜生前半年替我去办事,办完事本来是要去找你。不想两个月前,他就出事了。”

苏笑笑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眼泪唰一下子就掉下来。“他怎么了?”

“中了苗毒。他去帮我除去世上最恨之人,却不想自己也搭了上去。”最恨之人,就是毒害了自己最心爱的女子,自己的孽障啊,为什么连亲近之人也中毒了。

“为什么不送回去苗寨?”

“他回来时还有些神志,说不想死在你面前,于是我只能另遍广寻天下名医。”

苏笑笑泪眼朦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王爷,我能和他单独相处下吗?”

端王爷见状,便退出房间,找下人注意照料。

苏笑笑呆了两个时辰,便要求洗漱沐浴,然后把自己和夜生关进了房间。

“嘿,我是未出阁的女子就和你躺一张床,你要负责任啊!”苏笑笑穿着红色衣裳,是今天下午朝侍女要的一套,慢慢躺下夜生的隔壁。“我穿着红色衣裳,假装使我们的成亲夜吧。”

“你说要娶我,怎么就失言了啊,太没用了。”苏笑笑牵起冰凉的手,十指交叉紧握,夜生躺了太久,温度身体温度下降了不少。

“你知道,我是跟着阿娘的长大的,我爹是汉人,姓苏呢。”苏笑笑转过头,对着沉睡的夜生温柔的笑,低喃道,“我爹负了我娘,我娘总说世间男子皆是负心汉。”拿起准备好的小刀,在二人手腕里各自割了一刀,再拿准备好的红线缠绕起来,一圈,一圈,一圈。

“我娘骗了你们呢,苗毒有得解。”伤口有点深,血流的有点快,苏笑笑觉得意识有点迷糊了,“只是解毒要心爱之人一命换一命,蛊毒才能过另外一人身上呢。我阿娘不信男人,我爹负了她娶了第二个人,她便再也不笑了。她不信王爷愿意为了心爱之人一命换一命呢。她说过蛊毒可疼了,非爱至极致,怎么会愿意被这疼痛一寸一寸侵入骨髓还不动弹。”

苏笑笑感到有东西顺着密切接触的伤口侵入血肉,深入骨髓,娘说的没错,好疼啊……“夜生啊,我这可以是拿小命换了你回来啊,你可要好好的活,不能忘了我啊……”

好冷,苏笑笑侧身蜷缩起来,望着夜生的侧脸,嘀咕道,“唉,还是忘了我吧,真糟糕,不能陪你到老原来这么不甘心啊。”缓缓闭上眼,好困啊。

清晨,阳光透过窗户,为内室带来些许光明,如梦幻般的光影中,夜生睁开了眼。

身侧是心爱的姑娘,一身红衣,血染红了身下的白被单,脸色惨白,闭眼睡着了。

只是,最爱笑的笑笑,再也不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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