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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梦已淋淋

2021-02-25  本文已影响0人  寻棠

源自岁月拾遗优选推文

文/辛织

这一生,只许一世一双人。

源自网络,侵删

风吹凉了夜,我拢了拢身上天青色的披风,望着毫无动静的院门,我不禁蹙紧了眉头。

自从嫁入这丞相府,无论是新婚洞房夜还是日日用膳之时,他都不曾出现过。我知他与太傅女青梅竹马情深几许,但主角应该是我才对不是吗?

书上都说,现代人穿越古代不是身家显赫就是手握逆袭金手指,是天生的主角。我有着21世纪人的灵魂,才华与头脑哪一样也不会比古代人逊色,更何况我还是当朝最受宠的公主,这场盛宴主角总该是我才对。可为何沈聿怀他不来呢?

院子静悄悄的,唯有天上一轮孤月与我作伴,落寞极了。婢女云霜掌了一盏灯向我走来,她瞧了瞧黑漆漆的门口,叹息一声,说道:“公主,夜深了,该安寝了。”

我低低“嗯”了声,便转头跟着灯进了屋子。燃烧的红烛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吵得我脑仁疼,索性不睡了,躺在床上想着穿越以来的一桩桩一件件。

初遇沈聿怀,他一身月白衣袍踏马而来,面冠如玉玉树临风。世人皆叹右相文武双全,年纪轻轻便手握权柄,我却独独钟爱那一副姣好容貌。

这般男子总该有才有德才能与之相配,我向父皇献治水之策,堤坝筑起那刻就已经注定我有资格同他并肩作战。父皇说,卿卿可担大任,便事事问过我的建议。南方饥荒,河北水患,当我站在殿堂之上,侧眼过去便能看见他时,我知道我终于有资格说出那句话了。

一道圣旨,红袄罗裙,一顶大红轿辇,就这样我被抬进了丞相府。

天光已亮,我匆忙梳洗好便赶去给婆母请早安,即便她许我不必如此多礼,但做儿媳的总该尽一尽自己的孝道。

她应是没料到我今日会去,房门虚掩着似不待来客,我欲走上前去敲开房门,便听见屋里传来沈聿怀低沉的声音。

“母亲,你知我并不喜她。”

有些烦躁亦有些恼怒,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右丞。我放下正要敲门的手,只静静站在檐下听他们母子谈话。

婆母说,她是最受宠的公主,若状告到当今圣上面前,你在朝堂上该如何自处。

他说,圣上是明君,即便如此,我也宁可丢掉官位回乡做一个教书先生。

这个时节,梨花已经开了,偶尔风吹落几瓣白与青砖瓷瓦倒也辉映。我的心有些钝痛。

待他们终于聊过这个话题,我揉了揉僵硬的面庞,扯出一个得体的笑,转过身从院外重新进来,假装自己刚到不久。

沈聿怀坐在下首,桌上放着的茶没有了热气,看来是到了有一会儿。我朝他莞尔笑笑,他面色有些不虞但也不曾发作。婆母接了茶后我便顺势在他下方坐下,端坐了身子做足了贤良淑德的样子,大概与宫中四妃有得一拼。

我的突然到访让气氛逐渐沉寂,没一会儿婆母就打起呵欠,她问了我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便让我同沈聿怀一起离开了。

丞相府虽比不上皇宫,但也四通八达设有花园,此时白玉兰与海棠已经开了,香气四溢。

廊下,沈聿怀正要转身离开,我伸出手一把抓住他,他转过身,眉头微微蹙起,神色略显不耐。好歹我也是一国公主,何曾受过此等委屈,我甩了袖子,忿忿不平。

“你竟敢这般对我!”

他见我终于不再伪装贤淑,理了理宽大的衣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说:“臣向来便是这副性子,公主若觉得这小小的丞相府容不下您,就请早回宫吧。”

月白色的背影孤高又决绝,唯有腰间那块翠绿的玉佩带着点温度。

世人皆说,华容公主才德兼备与右丞是为天作之合,可世人又说,太傅之女江清荷贤良淑德堪为良配。这天下人的言论可真如墙头之草摇摆不定。

灶台的火开始烧旺起来,我撸起衣袖将切好的菜倒入锅中,想给沈聿怀来顿公主爱的晚餐,毕竟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但想着他讥讽的语气,我又忍不住想把他扔进油锅里炸了,不禁手上的动作也愈发用力。

“嘭”的一声,锅穿了,红红绿绿沾上了草木的灰,似是在嘲讽我的鲁莽。我呆愣在一旁,云霜抢过我手中拿着的锅铲憋着笑让我出去,我瞪她一眼,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罢了罢了,是沈聿怀没这个福气。

宫中传来消息,父皇身体抱恙,我来不及通知沈聿怀便叫了府里的马车急匆匆赶回宫中,哪知竟是虚惊一场。

父皇这个老顽童总喜欢出其不意,偏生我拿他毫无办法,谁让这是世界上最疼爱我的父皇呢。

他拿了一块我最爱的糕点伸到我面前,笑眯眯地问:“卿卿,沈聿怀对你可好?”

想起燃了一夜红烛却不见新郎的新婚夜,想起日日站立门前却等不来那一抹冷香,又想起他没心没肺的冷言冷语还有那破了一个洞的锅,我委屈极了。正想埋怨,瞥见父皇眼角的细纹,我默默将这些话咽了下去。

“很好。父皇,他对我很好。”见他神色欢喜,我想起他谎称生病的言辞,有些气恼,“父皇,您怎能骗卿卿。”

老顽童不认账,胡扯了几句想搪塞过去,我沉了脸他才答应再不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和亲近之人度过,时间总是过得快,父皇嘱咐了我几句便让我带了最爱的糕点回府。

宫中的糕点总是极好的,更别说是父皇吩咐厨子特意为我做的。我端了给婆母后又欢喜地端了去沈聿怀的书房。

一进门便是一股浓浓的墨香,四周放满了书架,书架上堆满了蓝色封皮的书本,沈聿怀正坐在书桌前拿着毛笔思索着,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过去,只瞧见桌上摊了一副墨迹还未干的女子画像。画中女子勾唇浅笑,眉眼温柔目光盈盈,不必说我也知道,这便是那位可堪良配的青梅竹马了。

心里头有些堵,但好在我已是沈聿怀的妻,即便他俩有什么也再无可能了。想到这,我舒展了眉眼,轻声道:“夫君,我端来了糕点,你要不要尝尝?”

他似是惊到了,手中的笔一下顿在那张画像上,他恼怒地看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歉。他厌极了我吧,不然怎么会用那样厌恶的眼神看着我,像极了看见腐烂恶臭的尸体。

糕点被沈聿怀拂手打翻在地,我的满腔热情就这样贴上了冷冰冰的地面,我不甘心,索性将那张带了污渍的画撕的粉碎,再看不见什么娴静淡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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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嫁给沈聿怀之前我并不知道京城有江清荷这号人物,不是说她没有高的文采,也不是说她没有令人称赞的德行,能被墙头草们称为良配的人自不会是高门跋扈的小姐。只因那时我为配得上沈聿怀,日日居于深宫苦修学问,哪有心思去理会旁的。

第一次见她还是在皇姑母的赏花宴上,那时她穿了一身水绿色的裙裳,容貌说不上有多出众,只因那通身的气质叫人不敢忘记。

若说在此之前我还对她可是沈聿怀的良配存在怀疑,那么在她七步成诗后我已把她当做最大的敌人。

她有资格,或者说在成为沈聿怀妻子这件事上,她比我更有资格。

云霜端了新鲜的水果过来,我倚在塌上,像是自虐般地回忆第一次见江清荷时的惊艳,又自虐般地与她上下比较。

想起江清荷的温婉贤良,又想想自己的嚣张自满,我越发没有自信起来。

“云霜,我和江清荷比谁更美?”

“自是公主。”

那我们谁更有才呢?

公主。

那为什么沈聿怀喜欢江清荷不喜欢我呢?

您是公主,不用与人比较。

公主是天上清晖,哪能自贬凡人。公主娇贵,生来便是皇室子女,是皇上捧在手心的明珠,公主想要什么便能拿到什么,即使是九天星辰也会有人巴巴地送上来。

公主生在皇室,应当懂得后宫的生存法则。

郊外的红枫林已是红彤彤的一片,远处望去犹如九天仙境,林中有条清澈的小溪,临近水源,自是秋游的好地方。

我同皇姑母招呼了声,便坐到江清荷身旁与之攀谈。今日她依旧是一身的素雅,头上也只簪了支让人挑不出错的发簪,眉眼弯弯,最是让人忍不住要与之亲近。

见她发髻有些歪,我伸手拨了拨也不见它恢复原貌。她偏头瞧见是我,立即站起身恭敬地行了个礼。我让她坐下,随即与之交谈起来。

从礼服裙裾到发簪发饰,从十里红枫到诗词歌赋,从幼年趣事再到沈聿怀,这一句句不过是我早就铺好的陷阱。

“你很喜欢沈聿怀?”我装作淡定地看着她。

“嗯。”她咬了咬唇。

“有多喜欢?”

要说实话吗?

实话。

我心仪他,便和这潺潺流水一样没有尽头,如这通红枫叶一般即使枯萎也要化作春泥,同这日与月般即便无法相守也寸寸相思。

我冷笑一声,“江清荷,你胆子很大嘛。”

“不敢,只是公主要听实话罢了。”她很淡然,不卑不吭,“相信公主的心就同臣女的一样。”

望着她低垂的头,我想起了躲在柱子后偷看沈聿怀的卿卿,想起了披着披风日夜盼君归的卿卿,想起了小心讨好为他下厨的卿卿。江清荷说的没错,在爱沈聿怀这件事上,我同她毫无分别。

我握紧了拳头,尽量不让自己的指甲暴露在外,在这份纯洁得没有一丝杂质的感情面前,我卑劣得如同阴沟里的老鼠。

回到府中,我赶忙叫云霜端来清水,一遍又一遍地洗着沾了毒药的双手,似是要把这份卑鄙彻底抹杀掉才算完。

江清荷清澈的双眼,真是让人无处可藏,我可真卑劣啊!

月上梢头的时候,沈聿怀破天荒地踏进了我的院门。我以为他终于开始接受我了,欣喜地不知道要把手往哪放。我跑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对他说:“你终于来了啊!”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直到此刻,我才发现他周身都浸着压抑。他的眼神像猝了冰,一下一下地往我身上射,我不明就里,即便心里委屈也不想再让他对我产生不好的印象。

然而事实证明我想多了,他不会再有比此刻更坏的时候了。他拎着我的衣领,恶狠狠地看着我,说:“是不是你对清荷下了毒?”

“我没有,你不要乱污蔑人!”我有些心虚,虽说到最后我也没有给江清荷下毒,但在此之前我的确有过这样的想法。

“还说不是!你敢说你今天没有刻意接近清荷,敢说你没有在指甲缝里藏毒吗?”

我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自然无法受这样的污蔑,我气极了,口无遮拦,“是,我是藏了毒,那又怎样,你有眼睛看见是我下的毒了吗?再者,就算我要毒死她你又能怎样,君要臣死她有权利抗争吗?”

自古君臣礼仪,君贵臣卑,我这话不无道理,沈聿怀无法反驳,一气之下将我推倒在地。后背撞上了坚硬的桌角,我疼得直冒冷汗,不用看也知道是青紫一片。

经过沈聿怀这一闹,饭桌上的菜已经冷了,空气安安静静的,我也再没什么胃口。

这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平平无奇的我因为意外变成了襁褓里牙牙学语的卿卿。因我从小身子便弱,又加上父皇子嗣不多,于是我成了这红色朱墙里最娇蛮的公主。

我从未执着过什么,唯一想要的也只是那马上惊艳的白衣少年。他英姿勃发,我日日花露敷脸换一副好容颜,他学富五车,我日夜苦学兵书策论为与他并肩。我想皇帝的儿女里,我大概是唯一一个见过京城寅时夜的公主。

后来他依旧惊采艳艳,而我终于举世无双。我头盖红盖头,身穿金丝红嫁衣跨了丞相府门口的火盆。我端坐在婚床上,手心浸出薄汗,他推开门朝我走来,脚步急急,红盖头下的我满心欢喜。

他掀了我的盖头笑得温柔,我侧了身子娇羞地看着他,他伸出手欲褪去我身上那件繁琐的嫁衣,我的脸通红。可画面一转,他死死地掐着我的脖颈,眼神凶恶,质问我为何要强嫁他生生拆散了他和江清荷,为何要心生妒忌下毒害死江清荷。我呼吸困难不能言语,朦胧之间只听见他一声声痛恨到骨子里的“毒妇”。

我吓得不轻,一下从梦中惊醒。在这样一个朝代被宠溺着长大,我几乎忘记了曾经的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以前的我从未感受家庭的温暖,而今的卿卿却备受长辈的疼爱。从前,我是遵纪守法连鸡都不敢杀的好公民,然而现在,我却萌生出随意扼杀他人性命的想法。

这不是我,不是原来固执有原则的卿卿。

我不该这样。

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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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沈聿怀是在几日后。彼时我正拿了本前朝历史在翻阅,他神色不明地向我走来,眼底乌青一片,想来这几日为了江清荷定然没有好好休息。

我以为他又来兴师问罪,便暗暗挺直了腰背,可谁知他竟扭捏地向我道歉,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清荷不是你害的,是她的庶妹和姨娘因为妒忌才想下毒害死她。

见我不言语,他也就呆呆地站在那一动不动,可笑极了。原来在他心里,我竟连那恶毒姨娘和庶妹都比不上,何其讽刺。

也许是良心发现,也许是因为内心的愧疚,后来的沈聿怀竟也会同我一起用膳,有时也到我的院子歇上一晚。

我问他,你不爱江清荷了吗?

他说,爱,我没有一日不爱她。

那我呢?

空气静得针落地可闻,他拧着眉一副难以抉择的模样,就在我快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我听见他说:“公主很好,清荷也很好。”

他还说:“卿卿,我想给清荷一个名分。”

想起曾经我跟在他身后无怨无悔的模样,想起江清荷清澈眉眼还有那即便得罪我也要坚定爱下去的勇气,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我以为与其他人不同的男子也同样庸俗至极。

心里住着纯洁无瑕的白月光,却仍然可同其他女子恩爱两不移。

我忍住心头恶心,问他:“江清荷愿意吗?她愿意甘为妾室,与我共事一夫吗?”

他说,清荷她支持我的决定。

支持?江清荷愿意,我可不愿意。

在这场满腔热血一心奔赴的爱里,我虽希望是灯光齐聚下的主角,但也从没想过这个舞台会是三个人的舞台。

我既有着先进的思想,便不甘也不愿沦为腐朽世俗下的牺牲品。

我说,沈聿怀,我们和离吧。

这场无人观看的表演,我甘愿成为配角。

父皇说,我是皇室的公主便等于是这人世的公主,我生来便拥有他人无法触碰的权力,然而这也意味着我的一举一动都将受世人的监督。

原以为和离会受到父皇的反对,却没想到这次和离里最大的阻碍竟是不爱我的沈聿怀。我以为他是不舍驸马这一身份给他带来的便利,却也没想到他不舍的竟是我的一片赤诚。

他不爱我,却妄想我爱,实在贪心。

我说,华容公主皇天贵胄,娇宠长大,可以任劳任怨,可以丈夫不爱我,也可以矜寡孤独,却唯独不可以丈夫三心二意,我要的是独一无二,我许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沈聿怀,不配我爱。

这番言论似乎太过惊世骇俗,他惊得不再言语,即使面上不愿也不再阻挡我的决定。

这场持续一年多的盛会,终以我退为幕后而宣告结束。

流光易逝,转眼梨花又开了,随着锣鼓喧天,这繁盛的京城多了一段佳话,却也少了个站在檐下偷听丈夫和婆婆讲话的妻子。

-End.

投稿:岁月拾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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