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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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是一个特别普通的人,没有沉鱼落雁的容貌,更没有惊世骇俗的才华。但是自成家之后,我无数次地在操持家务的间隙里回想起她。我想,唯独她对我的爱,深深地刻在了我的骨子里。这种爱竟是举世无双的。
我不擅长记忆,甚至有时候选择刻意去遗忘。但是后来我发现,你生命中发生过的林林总总,总会在某一时刻闪现在你的脑海。记忆是不可能忘却的,它们只是沉睡了。
就在我淘洗白菜的时候,我的耳边响起她的方言:“你一定要捏地捏地洗,这样才能把脏东西洗干净。”她一边说,一边在冰冷的水里清洗切成段的白菜。儿时她从来不让我干活,但是她会把这些生活经验,以唠叨的方式告诉我。她的唠叨无形地陪伴着我。那是她爱我的方式。
白菜是刚从菜园里砍的,是冬天菜园里的必要蔬菜。它们在一畦菜园里,排列得整整齐齐。菜园周围、田埂之上,百草荒芜。地里是割过的稻茬。白菜竟也耐霜寒,即使外衣已经干枯失水泛白,但是紧紧包裹的内里确是鲜嫩多汁。妈妈挑选一些包的好的白菜,操起菜刀,齐根砍断。那些她说包的不好的白菜,要么就是吃起来不嫩,要么就是早早开了花了。白菜被切成小段,无论是下油锅爆炒,还是下肉汤煮炖,吃起来都是很美味的。
她是个有趣的人,小的时候她干活带着我,她在两棵松树中间绑一根绳子,再将板凳从中间穿过去,做成简单的秋千。我就可以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大自然的声音千万种,最让我难忘的是风吹过松树的声音。跟其他树都不一样。风小时,松声是一种愉悦的呜咽声;当持续有风时,松声就像一首婉转的乐曲;大风起时又如惊涛拍岸。为了更详尽准确地表达,我不得不引用一段明代刘基的文字,“微风拂之,声如暗泉飒飒走石濑;稍大,则如奏雅乐;其大风至,则如扬波涛,又如振鼓,隐隐有节奏。”松树能发出如此特别之声,大概是松针细密,气流穿过松针所致。松声阵阵,白云在我头顶游走,整个世界在我眼前来回晃荡,她就在我身边劳作。我记得她跟我说话,谈话的内容要么是在哄逗我,要么是在交代我一会去写作业,她说,“你的纸老虎爸爸马上就要到家了。”
她是个很勤快的人,一生都在操持家务,从未在哪里停歇一会,仿佛永动机一般。她的身影总是在家宅周围转悠,有时候一声不响,有时候忽然发出很大的声音去唤鸡回家吃食,又或者是去喝止来偷鸡的野狗。我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在学校住宿,只有周六日回家,后来高中每个月回家一次,又大学每学期回家一次。婚后每年都不见得能回家一次。但是我知道不论我什么时候回去,总是能看到她在家忙活的身影,我记得她剁猪草的样子,她双腿岔开,中间是个大盆,她使劲将那些菜剁碎。有一次她竟然将一条小蛇剁成了两半,那条小蛇藏在菜里被她带回了家。
大学假期回家,她让我陪她去地里扯一担子萝卜回来喂猪。这萝卜拳头大小,满地都是。绿绿的缨子,给冬天增加了些许生机。有些长的好的白萝卜,也在地表露出了半截身子。她看准了几个水灵灵的小萝卜,拿起弯镰刀,坐在田畔上削了起来。她先自己尝了一口,“挺甜不辣。”然后又急忙给我削了一个。“还要吗?”“这个萝卜老了,有布。”这都是她说的话。她挑了些鸡蛋大小,圆圆的萝卜,拿回家引导母鸡下蛋。
也就是在这个田畔上,我儿时趴在竹篓上玩,竹篓一个翻滚,从两米多的田畔上滚了下去,我也跟着摔了下去。妈妈见状,立即扑了上来,结果自己摔了个倒栽葱。我人小身轻,爬起来啥事没有,可是她的头却疼了好久。
她坐在田畔上说起我们村的“小儿”,“小儿”是小名,已经三十多岁了,小时候因为小儿麻痹症的后遗症,神经异常,智力受损。他自小跟着他妈妈,可是他妈妈因为常年劳累,腰几乎弯成了90度。晚年实在疼痛难忍,投河自尽了。他妈妈走之前,又将一些事教会给他。他学会了晒干豆角。他做活很细致。
上高中的时候,我俩经常意见不合。她气急败坏,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读些书,真是害死人哩!”她拼死拼活,供我上学,反过来却埋怨我读书多了,有害!这样矛盾的境地,不禁让人哑然失笑。但是现在想想,又多了些苦涩。是啊,不读书,高中毕业了就留在父母身边。即使没什么前途,也是可以在身前身后地照顾啊!
要说最喜欢跟她在一起做的事就是烤火,她会用柴火灰埋住几个红薯,放在火边慢慢烤。她烤的红薯最是香甜。因为她总是不忘给红薯翻身,再用柴火灰埋好。柴火灰上还有亮晶晶的燃烧着的炭屑。她将因在外面干活冻僵了的双手放在火上烘烤,再脱掉鞋子烤脚,烤得热烘烘的,我瞧见她脸上洋溢着幸福。她不断往里添柴,把火拨的旺旺的。寒冬里的火熊熊燃烧,一如我们的生命之火。
从小到大,很多事情都是我自己做决定。她从来不干涉我,也不苛责我。妈妈爱我的方式就像初春的雨,是润物细无声的,是将爱刻到我骨子里的。相比之下,我做得不如她。儿子稍有犯错,我就难以控制情绪,甚至于动手。我瞧见了孩子眼中的恐惧,这种教育无疑是失败的。确实不如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