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暗面

光之暗面

仰面，刺眼的灯光照进我的瞳孔，照进我的身体，照进我的每一寸肌肤，仿佛那灯光还要照亮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看看里边还有没有生命的迹象。皮肤下那青色的血管里流动着鲜红的液体，虽然身处温室，但那液体仍然无法温暖我的身体。

此刻，我躺在手术台上。

准确的说，是准备做流产手术。

身体僵硬地被医生弄来弄去，她们动作娴熟而麻利，眼神里透露着对这个世界的鄙夷与来这里人的轻蔑。来这里的人都是年轻的女孩，不管什么原因，来到这里，就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就是对生命的亵渎。

躺下的姿势让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那是一种愤恨，是一种耻辱，今天躺在这里亦是一种耻辱与罪恶。

冰冷的身体让四周的空气一点点冷却。医生因为我的手太凉，血管太细导致针管扎不进去而使劲地拍打着，满脸愁容，不断的嘟囔着。

良久，扎进去了，竟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再就是打麻醉针，扭头看心跳指示仪器，心想就这样停止跳动算了。生平第一次上手术台，竟是这样的场面，经历种种，时间不长，不过才两个多月，却太过心累，真想就此睡过去，眼泪开始止不住地往外涌。

医生以为我怕，一个劲儿地劝我很快的，就三分钟，让我别哭，可我的眼泪却越来越多，多的止不住。他毕竟是个生命，尽管我再不愿意，但他在我体内，跟我有一样的心跳，现在他就要离开我了，他还没有看过这个世界，就要离开了…

眼泪就像关不住的水闸，一直往外涌，源源不断，医生也是束手无策。

渐渐的，麻醉药起了作用，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昏昏沉沉中陷入一片混沌，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很乱，很迷茫，我不知道我丢了什么，拼命地找，发了疯似得找，就是找不到我想要的东西。

路太长，没有光，只有一片模糊不清的混沌。

“白晓佳，我要你不准离开我！”

“白晓佳，你敢离开我，我就让你心里的那个他消失！”

“白晓佳，我要你永远记得这种痛，这是只有我才能刻进你身体里的痕迹！其他人都不行，也绝不允许！”

“白晓佳，你一辈子都别想逃离我！你注定是我的女人！一辈子！”

“白晓佳，哈哈哈哈哈哈哈………”

恐惧，无端的恐惧，这个人好可怕！我走不出来，却又找不到那人，混沌，全都是混沌，模糊不清，谁来救我出去！

猛地被一个声音叫醒，睁眼是刺目的光。

“白晓佳是吧？第一次做流产吧，你紧张过头了，打了麻醉针还不停地流眼泪，真是第一次见。”

医生不屑地通知我好了，还说挺快，还不到五分钟，可以出去了，注意多休息之类的话。面对轻蔑，却要迎头喊句谢谢，活的真够窝囊的。

起身穿好裤子，无意中瞥见床尾桶里的那一大片鲜红，散发着阵阵血腥味。那难道就是在我肚子里待了两个月的东西吗？

突然间，就不知所措，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好了？完事了？没了？就这样没了？我放声大哭。

医生可能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立马安慰我不能哭，对身体不好，特别不好，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身下垫了厚厚的卫生纸，此刻感觉一大堆液体从身下涌出，没有了，就那样没有了？

颤颤巍巍地走出手术室，扶着墙，艰难地迈着步子，身下是阵阵疼痛，心里是空落落的，眼泪更是止不住地一直外泄。

此刻，除了哭，我不知道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来解决。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到指定的输液病床，现在任何人的话我都听不进去。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哭泣，为那个逝去的生命哭泣，为我的软弱，无能为力哭泣……

此刻，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胆怯，恨那个毁了我的男人，恨那个让我感到耻辱的男人！恨他在我身体里留下那肮脏的痕迹！

冷石，我恨你！

随着哭泣，身体内的温度更是一点点流逝，流逝，流逝……

越发的冷，周围的空气，我感觉仿佛都能嗅到它的温度，泪仍在流，身下的液体也随着我的啜泣一直在不断地外泄，仿佛还要流走我身上仅存的水分。

渐渐的，周围的声音离我远去了，眼泪也离去了，什么都远去了……

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脑子再次陷入混沌，我以一张苍白的脸，一具肮脏的身体再次陷入一个无知的世界……

黑暗，到处都是黑暗，没有光，没有一点光。

死亡所掠夺走的，除了逝去的人的所有气息，也带走了我生命中最单纯的东西。

我不再是我了！我的光之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