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时代

【谜踪】第十一章 归去

2018-07-10  本文已影响1175人  西西惟亚

白色罗绫与黑色罗缎交织挂在了屋檐下,今日的孚觅仙山人头攒动,却弥漫着浓浓的伤感。白止带着一家老小从青丘赶来,却唯独缺了久未露面的白家小五。一行人入了正殿便见了主榻上的白奕上神和状态不大好的其妻。再往边上的客榻上一瞧,紫衣尊神正半倚半坐。他的怀里,躺着一头红狐,九条长长的狐尾耷拉着,大大的耳朵低垂,眼角还挂着泪珠,已是一副晕过去的形容。

“臣,见过帝君。”白止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

东华揉着臂弯里的红狐,凉凉应了一声。狐帝见他没有要继续搭理的意思,遂只得寻了一旁的管家过来问了问白事的安排。

“仙母走得突然,也没交代什么,只说将棺椁放在山顶的寒洞中。”

白止点了点头。虽依着他们青丘的习俗,死者当入土为安。不过这处到底是孚觅仙山,那老太婆又是这座仙山的女神,自然不会遵循他们青丘的殡葬习俗。生前她时常在那寒洞中调息打坐,想来也是对那处尤为喜欢。既然喜欢,死后归葬那处倒也比埋进土里要好上许多。沉了沉,他继续问道,

“几时出殡?”

“明日丑时。”

他一愣,“大半夜?”

管家点了点头,“依着仙母的吩咐,一刻都不能早,也半刻晚不得。”

白止不动声色。他赶了半日的路,本想着来这仙母府好歇上一晚,待养足精神再送那老太婆最后一程。现在看来,这觉是铁定睡不成了。暗自叹了叹,遂觉着不愧是相交甚恶几十万载的死对头,身归混沌后竟也有能耐来折腾他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待到终有一日他们在混沌界再聚首时,他定要好好与她怼上几句出出气才行。复又望了望紫衣尊神臂弯中的红狐,狐帝白止感慨万千。凤九虽是他与狐后从小亲力亲为带大的,却与那老太婆更为亲近。也不知待到他断气的时候,那丫头会不会也这般伤心地哭晕过去。遂又叹了口气。凡人也好,神仙也罢,总也逃不了这命定的归宿。年轻时他以为自己这条命会断送在战场上,没想到却足够硬地活到了现在。眼下八荒太平四海安康,只希望自己走的时候,能像仙母那样爽快些,别叫子女们遭罪,那便是万幸了。惆怅复又是一叹,白止觉着今日自己委实想得有些多。那老太婆一死,竟也叫他看淡了生死契阔。果真做神仙的一旦上了年纪,就容易闲着没事胡思乱想。不过,这五荒并着核心地带青丘,是也该交给下一代的崽儿们了。

暗自感慨了一番神生后,狐帝遂在儿子儿媳的带领下合着一家老小去到了停放棺椁的偏殿。他们挨个儿上了香,拜了拜。管家招呼他们用了顿便饭,便领着上了年纪的狐帝与狐后去厢房歇息。年轻点儿的都聚在正殿,殿内气氛凝重。凤九终是苏醒了过来,已幻回人形的她看上去很不好,止不住地抽泣,身形也是一颤一颤,通红的双眸失了往日的神采。娘亲领她去厢房换了一套孝衣,并往她的发髻中插了朵白色的簪花。

虽已是一日过去了,凤九却依旧没能缓过来。前几日还与她谈笑风生的姥姥,怎就突然羽化了。孚觅仙母的羽化叫人猝不及防。

她走的时候,是在半夜。丫鬟慌慌张张地跑来敲门,凤九连衣裳都来不及穿,仅着了里衣光着脚便往姥姥那处跑。殿内的喘息声剧烈而痛苦,叫她的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飞奔而入,便见了卧榻上脸色灰青的姥姥。泪水夺眶而出,她跪在了榻边,紧紧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姥姥……”

仙母张大着嘴,已近乎无法呼吸。但她依旧抬了手,抚了抚她的脸蛋。门外现了一片紫色的衣角,往日里纤尘不染的白底云靴,鞋底竟也覆了层薄灰,他来到了她的跟前,沉沉一叹,道了那两个字。

“姥姥。”

她终是等来了她要等的人。伸出手,孚觅仙母拼尽了最后的一丝气力。

“它……来……来……”

举在半空的手轰然坠下,她的生命定格在了那一刻。那一瞬,凤九感到了恐惧。昔日溢满慈爱的面容已被惊恐扭曲得狰狞。布满薄茧的手掌覆上的她的面容,圆睁凸起的双目遂被拢了起来,可张着的嘴却依旧合不上,似是还有未说完的话。掀过云被,紫衣尊神为她敛了敛遗容,遂将地上瑟瑟发抖地妻子拥入怀中。

“准备后事吧!”他对着立在一旁六神无主的侍女说。

这是凤九自成年懂事后,第一次真真实实地直面死亡。故去的,是她最亲的人。痛苦是如此剧烈,叫她几乎承受不住。瘫软在东华的怀中,她死死拽着他里衣的衣襟不放手。东华褪下肩头的紫袍将她单薄的身形裹住,轻柔安抚着。凤九依旧抖得很厉害,仿佛那一晚在水沼泽见他吐血后的形容。

“不怕,我在这处。”

他给了她依靠,将她抱出了那座冷冰冰的寝殿。

那一夜,凤九几乎没有再合眼,灵台内皆是她与姥姥的回忆,让她无法去思考。后事全由管家和那个跟了姥姥十几万年的侍女在操持。天亮后,她又去看了看姥姥。云被盖着,她瞧不见她的面容。可依稀记得,昨日东华带她离开的时候,姥姥的遗容算不得安详。立在榻前踌躇了许久,凤九终是没有勇气掀开再看她一眼。窗外柳絮纷飞,虽是春日,却寥落得仿佛深秋。回了身子,凤九朝寝殿外去,一步一步,步步沉重。最终,她两腿一软,倒了下来,幻做原身的模样躺在冰冷的玉石地上失去了知觉。待她再醒来,便就见了爹娘。

此时,凤九望着身前正在给她整理孝服的娘,愧疚难当。

“女儿不孝。”

她顿了手上的动作,抬了头,“怎么了?”

“现在娘该是比女儿还难受,却还要来照顾女儿。”

抚了抚她的脸蛋,她将她搂进怀中,“当年你历天劫,七万年,娘也熬过来了。”

“都是女儿不好,害娘操心,害姥姥损耗法力,这才……”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这事怎能怨你!”抬衣袖给她擦了擦眼泪,她语重心长,“别胡思乱想,好好与帝君过日子,早些要个孩子。”

凤九的眼神有些躲闪,她低了头,自己给自己擦了擦眼泪,“一会儿灵狐族的族民该都往这处来了,女儿去准备准备好帮着招呼他们。”

见她刻意回避这个话题,凤九的娘亲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遂扶了扶她发髻中有些松动的簪花,遣她去张罗外头的事。

不一会儿,府邸外便聚满了人,皆是来送仙母出殡的。家丁丫鬟忙着端茶倒水,白奕领着妻子和女儿以及家人招呼宾客。这一忙,时间便也就过得飞快。子时将过之时,紫衣尊神现了身形。他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白家老小。棺椁由家丁抬着,自府邸正门而出,朝山顶的方向去。灵狐族的族人列在两旁,一同送他们的开山女神走完这最后的一程。

自七万年前尝了那人生六苦,东华也对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有了些了悟。他亲自主持了孚觅仙母的出殡及入殓礼,这等礼遇还从未有人得享过。虽是桩晦气之事,但依旧令白止羡慕不已。想当年他成亲时,三邀六请地请那紫衣尊神主婚,却还是被利落地回绝。也不知待到他入土的那日,他那顶头上司是否也能看在他曾经誓死效忠的份上,来送他最后一程。这一整日都过得不太好的白止狐帝长叹出声,遂再次感叹岁月不饶人。

在孚觅仙山替仙母守灵四十九日后,众人方才散去。昔日热闹的仙母府邸变得冷冷清清,家丁丫鬟守着府邸过日子,只仙母的儿子偶尔携妻儿回来打点打点。东华带着凤九去了十里桃林,说是带她去散散心。他们在那处住了一个月,叫折颜的桃花醉遭了灭顶之灾。闲来无事的时候,他便找紫衣尊神下棋解闷,打发时间。凤九贪杯,白真便陪着她。喝醉了,东华就将她抱回屋子睡上一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凤九也渐渐从悲伤中缓了过来。他们回了九重天,也叫折颜松了口气,安心清点起了自己的家底。

九重天上霞光万丈,秩序依旧,神仙们过着安稳的日子。承天台的大戏不断,东华便就场场领着凤九去看,继续陪她散心。高座的雅致包间内,时常出现他们的身影。她心不在焉地看着戏,他坐在身旁给她剥核桃。这一幕,羡煞旁人。

成玉得闲便来太晨宫看她,与她说说笑替她排解心中的郁结。比成玉来得更频繁的,是连宋三殿下。他与帝君时常聚在中庭莲池的湖心亭下棋,却是拢着结界,外人不得靠近。

虽存着心事,近来心情也不太舒畅,但凤九依旧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太寻常。姥姥的突然离世,临终前留给东华的那句未来得及说完的话,以及……路上做的那个奇怪的梦。心中的不安再起,她独自去了三十六天。那里有一处她一直不愿去面对的地方,即便他们已是成了婚,即使东华一直说“事在人为”。可到底那三生石上不会出现东华的名字,他们的结合又究竟会不会像当年墨渊上神说得那样,引战火不断生灵涂炭?凤九并不确定。她与东华成婚不过两年有余,若上苍这就要来为难他们,也未免太急不可耐了些。眼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三殿下与东华成日聚在一起商量的又是什么事?凤九闭了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她觉着有些晕。抬手为自己再加了层仙障用以阻隔诛仙台的戾气,凤九觉着自己最近委实太过松懈。眼下恐有一桩大事正在酝酿,也不知何时便会爆发。她需得让自己保持战斗力巅峰状态,即便不能帮上东华什么,至少她也要有足够的能力自保,叫东华在忙正事的时候没有后顾之忧。指尖凝起术法,她复又翻看了一下三生石上的名录。她名字的边上,果真还是一处空缺。可凤九的注意力却并没有放在这处。望着那三生石,她的神情好似见了鬼。遂匆忙收了术法,急急往南边的瑶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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