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侠(13)
(二十)
地狱打了个哈欠,沉睡过去。
一个人出现在左侠面前。
“你是……”
“你可以叫我释兄。”
左侠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人,虽然穿的袍子怪异,有点不伦不类,但可以确定他就是自己想见的佛。
“您是佛?”
“放松。这里没有神佛,我只是个以释为名的人,与这里所有人一样,普通、平凡,渺如微尘。”
“地狱告诉我,我想见谁就可以见到谁,你是。”
“佛,是我曾经生存于地面时发出的一个念头、划过的一道尘迹、一种处世之道、一个抽象的概念,‘曾经’很短暂,每个人的一生都是‘曾经’,就像演一场戏、画一条线,于现在的我而言,那一世不过弹指之间,我只是在那个曾经的瞬间产生出一种被地面人称为‘佛’的心境并想指引他们也修行出如此心境罢了。因此,世人皆可成佛。而具体的我——”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用手拍拍自己的实体胸脯,道:“只是个几千年妙龄的糟老头子的皮囊,不过是一个盛放佛思的盛具罢了。就像茶具,可盛茶也可盛别的,除了茶杯还可以是碗。我若独为佛,那么多世人成佛岂不是成了一堆糟老头子?哈哈哈……”
“我应该叫您佛祖。”
“别,我只是窥得一点佛道,不敢妄称佛祖。还是叫释兄更踏实一些,也显得我年轻。”
“好吧,释兄。”
“侠弟,你把‘佛’字拆开看看。”
“佛字拆开,一个人、一个弗……噢,我明白了:佛左之人即众生或我,佛右之‘弗’有约束之意,含有不、戒、规范、止戈、收弓、团结、分工、格局等象。另外,‘丿’、‘丨’象征刀枪,‘弓’象征约束刀枪的绳索,包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意。感觉‘佛’还有一个意思,即人生必过三道关:‘丿’为人之生关,应天而降,欲开步行走人间,‘丨’为人之死关,如通向地狱之路,‘弓’为人之行关,一生所走的路线,有避让、有成全,如搭桥之基,还把‘己’高高在上翘起的尾巴硬是掰下来变成弯腰驮人的‘弓’……于是人最终功德圆满得道成佛。”
“有悟性。‘丿’、‘丨’、‘弓’也可表示‘三道’。‘丿’为天道,‘丨’为地道,‘弓’最曲折,为人道。”释兄笑道。
“人得此三道,便入佛道。”左侠恍然道。
“无道不成佛,道为万物之母,宇宙之祖,道法过于宏大深奥,非人力能解。而佛却是专为人类所结的一枚道果。”释兄望向焰火穹顶。
“但佛法依然广大无边。”
“佛以遵循秩序为智慧,以公平合理为方略,以长期远大为格局,以众生福祉为利益,以祥和安康为文明,以消灾免难为能力。虽置身世外,却教化世人。”
“在地面上,佛是人间一大正教。”
“任何事皆有两面性,教化亦同,一旦教化走上极端,也就到了穷途末路,‘教化’就变成‘叫花’僵化了,被人歪曲、利用后成为助恶、乞讨的工具,失去教化的宗旨。地面人愚顽不化,易乱花迷眼,更注重表面形式,心却与佛道相背而驰,好多人打着佛的幌子,干着下三滥的蠢事,甚至还有不少人用纯金铸我凡相,焚烧无数真币,点三尺高香向我祷告,让我替他杀害他不想看见的某个人,以满足他的权欲与贪欲。这种人着实可恨,必遭恶报!”
“我见识过,地面世界的人大多处于思维混沌状态。”
“人分清浊如同日分昼夜,天地难控,人力教化更难。”
“说到教化,我又想起一个人……”
“我知道你说的是耶弟,他在这个世界的另一个地狱里。走,我带你去见他。”
二人飞向高空,俯瞰到下面一个巨大的滚珠在转动,他们继续飞,一头钻入火焰层。
他们途中穿过无数层火焰,沿途看见无数滚珠,待到二人到达某一枚滚珠上空时,发现地面上有一砂粒大的东西在移动。
随着二人的降落,那粒东西逐渐变大,由砂粒到米粒,再到豆粒,到弹珠,到小球……到一个人。
此人双手合十,身披袈裟,头挽道髻,腕上挂一串佛珠,正在迎接二人的到来。
“欢迎,欢迎施主前来鄙视……”
“耶弟,你何时建了一座寺庙出来?”释兄憋着笑道。
“近期我正在研习《道》,为了烘托气氛,建了个寺庙助兴。大家里边请。”
“耶弟好学的精神令人佩服,但你这个样子若让地面信徒看见,岂不是又要经历一番劫难?”
“若能使愚顽开化,我情愿再历劫难……”耶弟的神情无比坚定。
走近寺庙,左侠顿时满脸疑惑,他看见寺庙匾额题字竟然是“佛观”,释兄却忽然一脸庄重,双手比了个十字道:“阿门……”
“惭愧!我的阿门不及你的阿门,你的阿弥陀佛,我也才刚刚入门。唉!我是不是问道很难?”老耶一脸愁容。
“道法无限,以天道、地道、人道三道为核心,缺一不可。你的阿门是世人为利益设立的利用工具,我的阿弥陀佛也总落入别有用心之人手中,被资本当做奴隶,变成贪婪的站街女与招魂丐……阿门、阿弥陀佛本是教化世人的向善之道,却总被愚顽不化之人僵化得不伦不类,被贪婪无耻之徒利用得渣都不剩,他们从来不肯接受教化,却打着教化的幌子搞分裂,搞派系,争高下,殊不知手心手背,皮皮相合,手骨脚骨,骨骨筋连……”释兄叹息。
“失去向善、教化性能,也就失道了……”耶弟摇摇头。
“说到底,失道就是道树长虫了。”观内忽然有人接话道,声如洪钟。
“观内有人?”耶弟毫无防备,竟被此声音惊得打了一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