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
二舅
吴标华
前几天回老家,特意去看了二舅。
老表说,二舅老得不行了,成天守着那间老屋,守着那些斧头刨子,闷声不响的,只怕活不长久了。
我赶紧奔向老屋,二舅果然坐在正中间,呆呆地望着墙角的一堆木料,身后的墙上挂满了斧头、锯子、长刨、短刨、墨斗、曲尺,整整齐齐,寒光闪闪,俨然是他一个人的金銮宝殿。
我喊了声二舅,他猛地站起了身,眼里放出光芒,大声地说:“标伢,你来了!是不是要做点什么,那个炕桌还在用吗?”
我心里一酸,关于二舅的许多清晰的记忆顿时一一浮现。
二舅曾是老家有名的木匠,四乡八里都以请他做活为荣。他做的东西既牢靠又耐看,工钱还比别人低,一年到头自然是忙忙碌碌,经常是东家还未做完,西家就等着来挑木匠担子了。
当然,二舅最风光的还是替人上梁。大梁是二舅一斧一斧地劈出来的,方方正正,威武无比。二舅站在高高的墙垛上,一手握鸡,一手挥斧,威风凛凛,宛如天神。一声吆喝,斧起鸡头落,炮仗鸣响,大梁缓缓升起,糖果纷纷落下。那样的秋日,是孩子们最盼望的,也是二舅最风光的。
但是慢慢地,二舅便不那么风光了。山外的新式家具、塑料制品如潮而至。那些没筋没骨、花里胡哨的东西,虽不耐用,但新潮时尚,价格又出奇的便宜,自然越来越受年轻人的青睐。就连老表结婚,也不想二舅打家具了,差点把二舅气死。
而做屋更不需二舅忙碌了。土屋已经远去,钢筋水泥的楼房不再需要架梁的程式。就算架梁,也只是象征性的,没人当一回事了。
开始,还有几个老人请二舅做个盆做个桶,多少还让二舅有些寄托。慢慢地老人一个接一个走了,二舅几乎就闲着了。一闲着,就乱发脾气,就没日没夜地喝酒。
有一年过年去看二舅,见他落魄的样子,实在不忍,就想起了请他做一个炕桌。二舅非常高兴,丢下酒盅,就叮叮当当地忙开了。老表说,那个炕桌二舅做了两天,也开心了两天。
但还有谁会像我一样请二舅做炕桌呢?不说木料,两天的工钱就是两三百,而市面上买一个也就一百多元,并且远比二舅做的结实好看。
我想,无论二舅怎样地运斤成风,都已无法与现代化的高科技相提并论了。社会总是要向前发展的,一些美好东西的消失也许是进步必须承受的阵痛。我们可以倾听身后悠长的叹息,但不能拒绝前方热情的召唤。
二舅,好想你转过身来,立在昔日的辉煌里,笑对眼前的世界!
(本文选自《海外文摘》,作者系岳阳县一中语文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