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铎良人儿 第
宣和府坐北朝南,挺在风雨飘摇的大阳关内,几代白发人开朝定疆至今已有逾越百年的根基。
论这府中当代家主的地位,在那南征北战,兵戈不断的大明朝当朝皇帝口里边儿也要毕恭毕敬地尊称一声黄老亲王。
往日的大阳关是何等的气势夺人,而这宣和府也被看作是这关内的镇兴之宝,占着上青山上那些个修道之人口中称为龙眼的风水宝地,受着这千里阳关的供奉,烟雨飘渺之季还就真透着那么一股子仙气。
朝中的名门显贵哪个嘴里边儿都得赞那么几口,给上那么几分薄面。
这寻常人家哪怕是能到府内做个仆役混个营生,那这一家子在外面穿街过巷便也能被旁人知乎出个名讳。
在朝不可一世的黄家,唯有在那渤海之滨的老陆家陆正兴陆老爷子那儿没讨到过好脸子,这黄陆两家逾越百年的恩怨便是那些弄权儿们口中的酒话长谈。
仍慕当年黄朝天黄蛮子一骑定江山时的黄家儿郎们,现而今辈辈传下来就只剩那玉汤勺儿、琉璃盏、温玉暖香别王图。
从那王图霸业的铮骨铁骑,到现今朝堂上的谋权话事,细思也并无不妥。
生在将相王侯家,自甘不凡权术谋策更是凤毛菱角般的出众,在朝中上至王公大臣,下至亲卫婢女,哪儿都有着这西北黄家的根儿。
将相王侯终到头,不然他也就不是这花
这一日大阳关内张灯结彩,喧喝齐鸣,为的是这老黄家的嫡孙儿今日要出关去那西北塞外替那天子守边关,说的是去立功建德阻那塞北胡人永不敢犯大明,但谁人不知,这无非就是走个过场,回来便是功德满满,这寻常百姓家心里便也明亮得很闲暇之际也当是茶余饭后的茶话了。
宣和大院儿,根基极大静水楼亭,百转幽径建的是格外的文雅,而在这宣和府正堂上檐的“东观流微,黑色鎏金四字匾额则告诫着黄家子嗣根基于此。
正堂里碧玉染色的茶杯被甩了一地,大堂正位上面那位摔杯子的老太爷就是那黄家当辈儿的老家主黄忠年黄老爷子,年过古稀的黄老爷子,膝下就有着这么一女一子,这一女性子极静嫁到了这门当户对的老陆家,坐上了这陆家的掌上人儿。
这一子自个儿可就留在了身边,虽是武将出身的黄家,这万人白骨才换来的权贵,深知古来征战几人回的道理,就算是遣龙伏虎的良将终也敌不过权臣的尔虞,武将一责便是断在了黄老儿子的这一代。
这一子便是入了内阁华府,做了朝中的一品大员,武弄枪,文戏墨,这些年写在笔杆子上的人命一点都不比那金戈铁马踏死的少。
今日弄的这黄家碎碎平安的便是这老黄家唯一的嫡孙儿,黄仙儿,不知是这黄家前世的缘故还是那老黄家杀戮太重而得的因果,这黄仙儿自幼体弱,那是黄老夫人跪了八方神,求得上仙药才换来如今的八尺儿郎身,这仙儿也就由此而来。
这气头上的老爷子的声音哪里像是年过古稀的人,丹田里边儿憋出来的一句把那黄小子给我绑回来,喊的是极为的硬气,砸着雕丝百年黑檀的桌面说到算上这次出二有三了吧,这小崽子是当真的不给我一点面子啊,忘了他的屁股是谁给保下来的吗,说着便握了握拳头感受了一下当年的劲道。
前两次有那个老婆子拦着就算了,说完这话老太爷稍显不自然的挺了挺自个儿那久僵不衰的腰杆儿,但这次他是非得去这西北边关里边儿给我呆上三年。
侧了侧脸便跟自打小便没离过自己的那个亲儿投了个眼色,还没等父亲大人脸转过来做儿子的便已知道老爷子接下来的路数儿了。
黄老这一子在朝中位极人臣的地位除了有那老黄家在朝中往上倒几辈的威望,自个儿更是权谋王略出格儿的高。
兵戈乱世的朝堂更要观人谋事,武将出身的父亲那是被自个儿看的透透儿的。
看到自个儿父亲投来的眼神儿,当下也是明了,眼中之意无非就是把那黄小子直接绑到那西北戍边去,只是这眼神儿里可能还有着那么点儿轻点儿别伤着这嫡孙儿的意思。
别让黄仙儿那爱子疼孙的奶奶看见就行,先斩后奏的事儿这爷儿俩这次可是铁了心了,得挨点儿黄老太太的口水了。
尽然老爷子都示意了,这当儿子的哪儿敢不从,转身便出了正堂,出了正堂掠过紫薇竹林便是宣和府中极富盛名的福地-观雨亭。
亭子甚是简朴仅仅竖着四根漆黑的楠木撑着几片青灰残瓦,与那府内精雕细琢的楼宇千栋极为不入,偶有的几声雀鸣夹着蝈蝈的吱吱作响倒也是显尽画境,正于此才是闲家显宗口里边儿念叨的聚气之地凝神之所,那是万万动不得。
来到此处这脚步便也随着慢了下来甚怕惊到了什么人,能让那当朝华府的一品大员黄轩这样拘谨的在宣和府除了老太爷也就只有那被称为大明朝四大巾帼青甲之一的老夫人了。
这亭子破是破但周边枯木逢枝,孜孜潺水无源自流,一年四节气都不曾一个变化永是这般的精致,永是这般的化境,可谓唯以天工。
步子行到亭下石阶处便停了下来,停下脚步的黄轩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句娘亲大人,见没有反应就又喊了一句见仍未有反应。
那黄轩呼了一口气胆上心来顺手就折了一段枯枝干儿,蹑着步子便走了上去,拿着树枝作势就要捅,才刚碰到个衣角儿啪的一声那树枝干儿便被老夫人劈了个两断儿。
黄轩看着那一指粗细的树杆儿总觉得自个人少了点什么,汗珠子挂也挂不住,但能在华府位极人臣处事不惊的本事还是有的,缓过神来立马就嬉皮笑脸的说道娘亲你醒了。
黄老太太虽也是古稀之龄但却未看出丝毫老弱的痕迹,一身素灰衣整理的有尺有度也无半点儿金银翡翠点缀,神韵俨然,仅这便也足以看出黄老夫人年轻时绝然是个才貌倾世的美人儿。
老太太伸了个懒腰,放下了手里边儿的短刀,俏皮的问道哎呀这不是我那孝顺儿子吗一年没见还是这副小人模样儿,听到这句话黄轩生挤了个八分笑脸儿,磕磕绊绊说道娘亲大人方才见到有只雀鸟怕打扰您的休息特意将它赶走了。
黄老太太撇了他一眼这一眼看的黄轩是打心底的冷,你会来我这小凉亭,是不是那“一撮小黄毛”又闹什么事儿了,别看黄老太太平日里的威严,但是骨子里却是俏皮的很,这“一撮儿小黄毛”正是对这嫡孙儿黄仙儿的爱称,做父亲的听自个儿儿子被称为“小黄毛儿”笑而不敢只能憋着答道是的娘亲这“小黄毛”尽来甚是不求上进,终日迷离于那柳花街,父亲大人已经准许我把他送到那西北边关历练一下生死就由他自个儿了。
西北边关的胡人自大明朝开疆以来便一直与中原三大王朝虎视眈眈,而黄老太太而今的显贵多半也是当年对西北胡人的一战成名。
而今听到自个儿的那心头肉要被拉到边塞去,一时无声揉捏着手里的一块玉佩红黑相间似是混沌初开的天象一般。
半晌才对这黄轩说道轩儿呀,自打老太爷到你父亲这一辈儿我们黄家镇守大明江山西北边陲算算也已经百年有余了,还记得当年老太爷黄朝天替大明先祖皇定了这江山,太祖皇为了彰显你爷爷的功德赐了一块匾就是正堂上面那一块“东观流微”百十年来我黄家为的不是大明朝庭里面的皇子龙孙们为的是这大阳关的千万百姓。
而今这一块匾到现在也已百年有余一直盯着我们黄家盯着我们黄家守着这“镇古绝今”的大阳关,黄家而今到你还算过得去我还放心得下,但是这仙儿,黄老太太眼角微润,生在将相王侯家也没能安个福分,我百年黄家忠臣良将守下来的基业也断不该绝的,去吧,去吧。
听完这句话黄轩连忙单膝下跪颌首谢过娘亲黄轩叩首起身儿臣谨记便再无一句多言,全无此前的唯诺。
柳花街在这大阳关内可是数着名号儿的酒色财气样样均沾,这五车并行的大青石板路两旁的酒楼花楼茶楼比着个的建,酒香,肉香,脂粉香那是一步一个味儿,要是没点儿定力还真是不敢走上这么一圈儿。
这黄家老爷子的嫡孙儿便也是此处的驻客,这关内谁人不知那是出了名儿的“浪荡儿”,柳花街上的观园楼里好不热闹,这花甲名伶,必来的地儿,便也是这黄仙儿的第二个窝了。
此时的观园楼里,那黄仙儿像是被人吊着命门儿似的喊,那个敢动我,这声儿里吧仔细听竟还透着那么一股扭捏味儿,此时的黄仙儿,正被父亲派来的侍卫架着这双手双脚,旁边儿那跟自个儿从小吃奶就在一块儿使劲儿的书僮正小嘴儿吧吧吧的劝,被这黄仙儿的一句话都给镇住了。
心想这不听黄老太爷的是个死,这不听这大少爷的也没个好儿,正在这两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儿,这门外突然就静的像块冰,未几一身穿绯色锦衣上绣霜翎云鹤的男人就这么直着走了进来,踏过门槛儿,这黄仙儿看到来人立时便是没了脾气。
来人正是这黄家的下一代家主黄轩,这人一来,观园楼里立时跪倒一片也没了那叫好声,此时的黄宣一看着这身披女蟒,点翠头面的黄仙儿,嘴都歪了,那右手是真的痒了起来,也难怪堂堂朝中一品大员的大公子,在这戏楼里给别人唱曲儿,而且扭捏的还像模像样害得自个儿差点儿脱口喊出一嗓子好来,不过这毕竟就这么一个儿子该忍还得忍。
来呀看座,这书僮还没回神儿呢一句看坐硬给拽了回来,老爷您坐好,这黄宣一给了这书僮个脸色说到,去问问少爷这是唱的哪出儿叫他接着来,别藏着。
这黄仙儿从小别人不敢打他就这亲爹敢,收了脾气小碎步碾到这亲爹面前,父亲大人您今日这是为了何事而来呀,这左手上立马一杯茶水就送到了嘴边儿,黄轩一看“这撮小黄毛”打官腔儿套近乎的法儿总觉着是有那么点儿熟悉,刚想说点什么便想到了自个儿那跟老太爷献媚的表情也就没说什么,这黄仙儿看着父亲这突然微红的老脸着实有点发慌。
黄宣一看仙儿收了脾气,当下也就给他了一个台阶儿,放着堂堂黄家少主子不做偏偏来这烟花地当这下九流,你是文也不行,武也不行,你这一技之长就长在这戏院子里了,让别人看乐子了是吧。
这黄仙儿自小便从未出过这大阳关,真真的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命,只可惜这十岁那年和那书僮两人跑出宣和府巧入这大观园以后,这少爷的命就变成了娇娥的身了,这二十几载这黄家少爷的性子那是极稳当了,不逛那烟花地,不喝那关中酒,就爱这台上戏。
这换做是个王亲国戚家的公子哥儿能断的了这酒和色呢,更别提那郎身女心的性子了,铁甲金戈的年月人命便也不值一口粮食来的真切,而这黄家老太爷的嫡孙儿这般权势之下竟是那畜生的血都见不得,如此这般的好脾气也算是这大阳关之福呀。
那黄仙儿踱视着这亲爹,这想来想去咽了口吐沫终于是问出了口,亲爹呀,这次还这么大动静该不会是老太爷那儿发的话吧,看着这亲爹故作姿态的默默点了点头,这心呀顿时凉了半截儿。
饶着性子就嚷了起来,我可是你亲儿子呀,你看看我我是仙儿呀,我这从小儿身子弱,文不行武不会的,就会这台上的把式,你叫我去那西北塞外不是去给那花呀草呀的当草料吗,这说着竟然还扭捏了起来。
这黄轩心里这个恨呀,看着黄仙儿这个扭捏模样这一脚可就踹在了仙儿屁股上,虽然是文官,但这黄家世代武将出身,这个家底儿到了黄宣一这一代还是有点保留的,要不是悠着点这一脚就得让这亲儿子躺上半个月了。
当初要不是你娘死的早,舍不得你受苦,我早就把你送到那西北边关去喂狼了,今天我就把这大观园一把火烧了看你是怎么唱戏。
此时得仙儿踉踉跄跄的站起来,指着这亲爹就骂道,别跟我说我娘,就是那老太爷死了,在老爷子坟头儿前我还走这碎蹀步,念这花雨词儿。
这黄宣一听完没有说一句话,拂袖起身转身便离开了这观园楼,来到这门口儿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句来呀把这观园楼给我烧了,这里面的黄仙儿如果敢出来就直接给我绑到西北边关去,如果不出来,不出来就随着这下九流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