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花想法自由写

阴鸷·三

2019-07-06  本文已影响17人  当代博物志

祭典这天周违很早地起来,在床边静坐了一会儿。十五过来给他换上成套的礼服,把一朵红花石蒜别在他的襟上,并且送上擦亮的佩剑。周违抽出剑身,它闪耀着灿白的光芒,仿佛从来没有沾染过鲜血。

但周违并非清白之人。历来族中像他这样一出生便注定了要做族长的人,在正式祭典举行之前的二十四年里,总少不得要清除一些觊觎的势力。在他的老师周谨言的帮助下,他杀过周墨长老的独生女徐椋,并把周黥长老在周宅西北角软禁了十年。他从未对此表示过歉疚,因为周墨和周黥曾险些把他毒死的情形,他还不至于忘却。那年他十四岁。

周谨言是个秉性狠毒的人,却一直待族中子侄如儿女。这中间有多少期待他们扶持自己的成分,周违至今不很清楚。而据周违的父亲、周谨言的弟弟周慎言说,若不是周谨言在一次和外地商人谈生意时身受重伤,本来是可以取代周慎言成为族长的。但是这位老师究竟受了什么样的不能做族长的伤害,周违从未看出;在他师从周谨言十余年的生涯里,也从未问起过。周谨言的野心既然尚不明朗,周违也就不得不处处防范他些。

周违和他的家人一样,并不以正直善良为荣。他的生母朱琚据说是一个正直善良的典范,后来却不知为何被人驱逐出去,从家谱上除了名。那时候周违十岁,还不能弄清族中许多力量的纠缠争斗。她的故事如今只存在于十四的口中——她是朱琚的侍女,也是周违能看到的朱琚留下的唯一遗物。族中其他的人都将朱琚的事视作忌讳,人人心照不宣,只是不告诉后来的人。

朱琚走后,父亲周慎言的宠妾何也做了他的母亲。何也无疑是毫无保留地爱周违的,有时几乎使他觉得已经完全代替了自己的母亲;但事实是没有。十岁的周违曾经强迫自己忘记母亲,但这无疑无法做到。于是他强迫自己喜爱何也,和何也的儿子也是自己的弟弟周迕极力游戏,但也不过觉得无味罢了。最终拯救周违的,如果不算何也的关心和周迕的可爱的话,只有岁月。十四年过去,周违现在终于只能记起当年一些零碎的片段,而不必时时承受孤独的重击。这样的境况,有时他也不知是好是坏。

“主人,可以走啦。”十七在旁从容说道。

周违收剑抬头一看,发现十四的双手双脚都被丝带捆绑,只能在三十的扶持下艰难地作碎步行走。周违的心里一痛,皱着眉头系上佩剑,可是手腕不知怎么一软,剑摔在了地上,发出碎玉般的清响。

十五慌忙跑来拾起剑,帮周违带上。而周违似乎失去了感觉,只是一味看着十四站在墙角。三十在她身边,和她小声地说着什么,周违料想是在交代后事。于是他走过去,向十四很恭敬也很沉重地躬身说道:“十四,你现在有未了的心愿吗?我也许可以替你做到。”

“十四的事只有三十能做,主人不用问什么。”十四答得很干脆。

周违见她如此坚决,不好再问。他转身问十七:“十六昨晚怎样?”

“一直在床上不消停,我们死劝着才没下来。晚上我巡夜,还听见他在睡梦里喊十五呢。”十七答道,好像有点调皮,又好像很正经。十五的脸立刻飞红了。

周违摆手说道:“没有变坏就好。十三今天值夜吗?叫他多看着点。每天饭量多少,都告诉我。”

“主人这是何苦呢!”十七很替周违感到麻烦的样子,“找家里的郎中来,保管比我们还上心!”

“看来你不懂家里的规矩。”三十在角落里冷冷地道。然而没有解释什么是“规矩”。

“咳,我还小,是不懂!”十七嘻嘻地笑着——其实他差不多要有二十岁的样子,“有空一定请教三十哥!不过现在不是时候,主人要去祭坛了,是吧?”

周违刻意严肃地点头。三十扶着十四,在路上很慢很慢地走。十七叫十三守着十六,自己跑去守门。十五在院子里长久地站着,望着周违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院墙把他们遮去为止。廊上的风铃轻叩发出哀玉一般的清音,一声声打在她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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