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什么（上）
吃过晚饭，和先生正在屋里看电视，忽然狗狗“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先生喝住了狗狗，打开大门，树林醉熏熏的一摇一晃地走了进来。
我和先生急忙上去扶着他，把他弄到沙发上。
“你这孩子，在哪儿又喝这么多酒？”我问他。
“爷，奶（我们和树林家同族近门，树林有事没事喜欢来我家。），你们说我姓不姓郑？”他没回答我的问题，红着眼睛问道。
“你不姓郑姓啥？”先生疑惑不解地反问道。
“俺三叔说我不姓郑，不是老郑家的孩子，爷，你说我姓什么？”说着树林呜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三叔在胡说八道，等会儿我问问他，你不姓郑姓什么，看我不收拾他！”先生安慰他道。
“你三叔和你开玩笑的，你别当真，这肯定是个误会。”我打着圆场。
树林的确不姓郑，但我们是不能这样回答他的。因为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大家都心知肚明，谁也没人敢去触碰。
等他哭够了，看他醉意深重，我们又好一番劝慰，然后让他喝点开水，在儿子的床上休息了。
我对先生说道“：树林的三叔真是个混蛋，不知道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么，咋当这个叔的？对了，你得赶紧给树林爸打个电话，就说他在咱家，不然他们该着急了。”
先生拿起手机拨了出去，响了好久，才有人接听。
电话里声音很吵，好像有很多人。先生说：“树林喝晕了，在我们这儿住下了，给你们说一声。”
只听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哦，爷，那正好，我们都发愁树林不知道上哪去了。这会儿俺爸正在照顾俺妈呢。今树林喝点酒从外面回来，问俺妈“他姓不姓郑，如果不姓郑，到底姓啥？”俺妈听了，要喝药不活了！”是树林媳妇儿接的电话。
唉，看来这个秘密是保不住了，该来的终究都会来。那件早就被尘封的往事不由自主地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1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刚开始改革开放，农村出去打工的人寥寥无几，农民都还是沿着春种秋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老套方式生活着。
突然有一天，村里传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黄家庄两个大闺女分别给家里留了一一封信，出去打工去了。
这件事情在当时还比较保守的农村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
好多人都不知道真相，议论道：“这俩闺女真疯，出去干啥去了？”
有的说：“是不是和别人一起跑了？”
有知情的人说：“别瞎说，她俩找那婆家都不满意，想退婚，家里不同意，也没钱退，俩人准备自己出去打工挣钱，回来好退婚。”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这两个闺女一个叫阳妮，另一个叫小朵，是两个聪明伶俐的姑娘。其中那个叫小朵的就是树林的妈妈。
自从她们走后，两家人都急坏了，派出好多人找她们，但都空手而归。
她俩的婆家人自然也知道了消息，都上门兴师问罪，没办法，谁让自己的闺女不争气呢，他们两家只好任由对方数落。
等他们数落完了，两家都给对方做出保证，只要一有她俩消息，立刻把她们弄回来，马上把她们嫁过去。
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了，二人如泥牛入海，没有音信。
一年，两年过去了，还是毫无音信。
两个人的婆家实在等不下去了。
阳妮的婆家逼着多退点钱，算是了结。而小朵的婆家不依不挠，非要人不可。没办法，小朵的父母只好让她的妹妹代替姐姐嫁了过去。
小朵父亲的那个气啊，一直堵在心口，病倒了，吐血不止。在小朵走后的第三个年头，去了，他走的时候睁着双眼，怎么也不肯闭上。
转眼五年过去了，还是没有二人的消息。渐渐的，人们都有点淡忘了这两个人。
2
有一天，小朵的哥哥正在田里干活，忽然邮递员送来了一封来自黑龙江的信。
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小朵的哥哥激动万分。这是小朵的字！他急忙撕开了信，只见里面写道：“亲爱的爹娘：我是小朵，请原谅我的不孝，本来想着出门打打工，好再退婚。谁知道出来遇见了坏人，我和阳妮都被人贩子卖掉了。我被卖到了黑龙江。我在这老是挨打，快活不下去了。你们赶快找人来把我救回去吧，不然我就活不了了。不孝的小朵。下面写了她的详细地址。”
小朵的哥哥拿着信发疯似的跑回家里，没到屋门口，就朝家里喊道：“娘，小朵有信了，小朵写信回来了！”
小朵娘自小朵走后，也一直有病，她既生小朵的气，又思念她。再加上老伴去世，她的身体也垮了。
小朵娘听到这句话，赶紧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信在哪？你赶紧给我念念！”小朵娘急切地催促儿子。
小朵的哥哥不知道该如何给娘念了，这没信吧不说了，可这信上写的东西，娘听了肯定受不了了的。
“你快念吧，她在哪？怎么样了？”儿女是娘的心头肉，虽然气她，可还是爱她的。
“那个我妹妹她被……她被…卖到黑龙江了！”小朵的哥哥吞吞吐吐地说道。
“什么，你再说一遍！”小朵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朵的哥哥又重复了一遍。小朵娘一听昏了过去。
又是掐人中，又是喊，小朵娘幽幽地醒了过来。
“她在那过得咋样？”小朵娘又急切地问道。
“她…她…她…”小朵的哥哥怕再刺激到老娘。
“你说呀，你要急死我吗？”
“我说，我说”，小朵哥哥见娘生气了，急忙说道，“她在那老是挨打，让我们赶快去救她！”
小朵娘一听，又昏了过去，又是一番手忙脚乱，她又醒了过来。痛哭起来。
“这可咋办呀？隔了几千里地，我们咋去救她啊，你这个死妮子，当初为啥要跑出去啊？”小朵娘捶胸顿足。
小朵的哥哥抱着头想了半天，对他娘说道：“娘，我也没出过门，不知道东南西北，不知道该咋办，这样吧，我去问问咱村的支书咋办。”
小朵的哥哥来到村支书家里，把小朵的信掏了出来，说明了来意。支书毕竟是见过世面，看了看信后，对他说道：“这个事可不是小事啊，拐卖人口这是大事，隔着几千里地，凭咱们这小老百姓的力量肯定不行，咱得靠公家，走，我带你去派出所报案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