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把儿
练习(02)
汗粒儿有点过份,还在偷偷往脑门上跑。你们这坏东西,想干嘛呢?嗯!他们不听我警告,肆意玩耍着,足迹恨不能遍布整个头部。我不乐意,伸手,想干掉他们。好嘛!反被他们教训,手上黏糊糊,无辜的眼和脸顿时火辣辣、热乎乎。
一群小妖,还有几般变化的。
好吧,借法器(毛巾)来收拾你们。起身,下床,摸到房门后,一把抓住刀把儿(寒光闪闪的门把手儿),往下摁。咔嚓一声,刀把儿折断了。嘿!我哪来的神力,莫非某位大侠附体。雷达打开,四向搜寻,一无所获,除了那几个焦虑的东西(光、空气、窗帘、空调)之外。
刀把儿上还有纹路呢,是道道交错的线条,还是片片凸起的颗粒,由于小妖的存在,让我分辨不清楚。小妖把我的手和刀把儿缠绕在一起,冰凉的刀把儿,差点刺着我昏昏沉沉的心。
回到二、三十年前,和一千多公里外的河边湾(我的小村)。某个夜晚,一把刀从某人的嘴里刺进胸膛,整个刀刃都穿过胸膛,只剩下刀把儿寒光闪闪,突兀着。幼小的我惊慌不已,生怕刀最后拔不出来。
已经忘记这叫什么把戏,大把戏或者小把戏。表演者操外地口音,或者拖家带口,或者孤独一人,破衣烂衫的,背着吃饭的家伙什,走村串户。
那晚,也是个秋夜,天很烦躁,还没冷下来来,也没星星月亮的。孩子们早早围拢到小队长家门口,妇女们呢,也陆陆续续搬着长条凳或靠背椅过来,围着孩子们坐,男人们最后到,或找长条凳挨着妇女们坐,或干脆围在她们后面立着。
圈子中央,站一男人,他的马灯发出弱弱的红光。脚下铺一块脏、破红布,红布上有碗,有杯,有绳,有球,有锣,还有一把白亮短刀。锣声一响,把戏开始。我站得近,那短刀的刀把儿就在我眼前晃悠。
碗,杯,绳,球都一一用过,铜锣里的毛角票子也渐渐丰富起来。男人们还在为系在那人脖子的绳好奇,明明套死的,为什么两人左右一拉,绳不断不勒紧他的脖子,反而松开了呢。妇女们呢,七嘴八舌争论着刚刚几次那小球怎么从这个碗跑到那个碗的。
圈子中心男人额头已冒汗,大概没有今晚我汗的多,也没有当晚我汗的多。只见他微微弯腰,右手跑到额头,轻轻一甩手,汗珠就被赶跑一大片。漫不经心,轻而易举的,比我畅快得多。小妖这么听话,怕他的吧。他的左手挑起刀尖,短刀我眼前猛地一弹,飞到红光中,翻腾几圈,乖乖落到他手里。我心头一惊,小妖是怕他的刀的吧。
短刀一直在诱惑着我。这刀和隔壁湾子屠夫其中的一把很像,只是刀刃要窄很多。屠夫那刀捅过我湾子里很多猪,我看到过好多次。每次猪被捅,挣扎着,嚎叫着,腥和热的血沁润脖子下的土地死去时,我都恐惧。可是,想到马上能拿着屠夫吹足气的猪尿包玩,恐惧立马退却,闻着破膛而出,热气腾腾的猪内脏,我期待不已。
每每回想起这些片段,都觉得自己无知,拿着猪尿包玩耍时,竟然没有一丝焦虑。对死亡无知的焦虑。要吞刀了,围观的男人们嚷嚷着。圈子中间的男人,才甩完汗珠的手上,已有半透明玻璃瓶一个,瓶里东西泛着微微的红光,诱惑着所有人。
他将玻璃瓶里的东西一饮而尽,他又将嘴里的东西喷到寒光闪闪的刀刃上。然后,他的头仰得老高,嘴巴正对着天空,如果有一滴雨,或者一颗流星,肯定能直直落到他的胃里。他的胃一定能品味到雨滴和流星的味道,这味道只有他自己知道的。
没有雨滴,更没有流星,只有寒光闪闪的刀刃,慢慢落到他的嘴里,又慢慢进入到他的喉咙。慢慢往下,慢慢往下……时间已凝固,周围的一切定格,人群,夜空,马灯,碗,球,杯,锣,红布……只有刀把儿冲破了时光的蕃篱。
那晚,刀刃被男人吃掉,只剩下刀把儿在他嘴里。刀刃被男人吃掉是好事,不用担心猪再被捅,只是没了猪尿包玩耍。那晚,我想到那晚之前。
今晚,我的手缠绕着那个刀把儿,想帮男人拔出刀刃,可怎么也拔不出。我并没有哪位大侠附体,只是用力过猛,折断了那把吞入男人肚里的刀,只剩下寒光闪闪的刀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