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故事‖消逝

01

在搬去新家之前，凌风清理了房间里的所有物品。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窗台摆放着的一个装满弹珠的玻璃瓶子。

他将玻璃瓶里的水倒掉，手一滑，五颜六色的弹珠哗啦啦地从瓶子里滚落。

他蹲下身，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随即脸色又变得沉重无比。

这些弹珠，都是凌风和表哥任青在小时候和其他小孩玩游戏赢回来的。

有大有小，每一颗都像镶嵌了蓝宝石似的，光彩夺目。一直泡在水里，却依然崭新如初。

“15年了，你在天堂还好吗？”凌风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从没想过死亡会离他那么近。

回忆起遥远的过去，任青的面容依然烙印在凌风的脑海里。

那是一张瘦长的脸，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不停地转动着，笑起来时露出两颗小虎牙，偶尔做起鬼脸的样子，总能在凌风不开心时逗笑他。

童年时，凌风经常和比他大三岁的表哥一起玩耍，捉鱼、爬树、摘果子......这些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直到现在他仍无法接受，表哥早已离去的事实。

想到姑母一副悲痛欲绝的神情，凌风自始自终都没有询问，任青最终长眠何处。

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仿佛这样才能减少对姑母一家的伤害。

02

搬到新家，凌风看了看日历，也快临近中秋了。在回家的路途，他突然想去姑母老家看看。

每年中秋，凌风都会去姑母家摘柚子。两棵高耸入云的柚子树，挂满了橘黄色的果实，像是一个个美丽的气球挂在树梢。

到了姑母的老家，凌风放眼一看，院子里到处杂草丛生，里面早已无人居住。

两棵枝繁叶茂的柚子树依然挺拔，像两尊威严无比的守门神，安静地伫立在那里。

穿过庭院，看到地上到处都是腐烂的柚子，从草丛里散发出酸臭的气味。

两栋相连的房子前有一道断壁残垣的矮墙，几处被利器划过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

这时，一件让凌风难以忘怀的事情浮上脑海。

那天，姑母和她大嫂发生口角，体弱多病的姑母被打晕在地上。

表哥瘫坐在一旁失声痛哭，凌风碰巧来找他玩，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猛然跑回家搬救兵。

两家人都陆续来了亲朋好友，也没有人动手，最终演变成一场口水战。凌风不知道事情原委，只知道姑母一家决定要搬走。

也在这时，表哥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

变得很暴躁、陌生。饮食住行方面，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不再骑自行车上学，也不碰甜食了。吃的都是一些很清淡的食物，原本瘦小的身体显得更加骨瘦嶙峋。

一次，凌风在姑母家门口听到姑母和表哥争吵的声音。

在他印象中，姑母很少生气，对人也很和善。他感到好奇，就趴在窗台偷听起来。

“我不想吃这些了。”

“你不吃这些，还能吃什么？能不能不闹脾气？”

“我已经吃腻了，受够了！”

表哥崩溃地说，隐约传出抽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大厅里陷入一片沉寂。

“去休息吧，妈给你重新做一份。”姑母打破僵局，强忍着哽咽，语气中透着无奈。

凌风探出头，看到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两双眼睛都泛着泪光，神情悲伤不已。

第二年，刚上初中的表哥辍学了。

家里也不允许凌风去姑母家玩了。大人们说，表哥跟着亲戚去大城市打拼了，很久才回来。

凌风对此半信半疑，但随着时间流逝，也相信了大人们的话。他期望任青能早点回来，给他讲讲大城市里的所见所闻。

03

直到凌风上初中时，偶然遇到任青曾经的同班同学，才知道了事情真相。

“任青好可怜，一个人静悄悄地走了。我们大家只知道他生病了，没想到...听说，他患了糖尿病只能吃一些清淡的食物，还要经常抽血化验，打点滴。如果大家能带给他一些欢乐，也许他还有勇气继续和病魔抗争吧。”

晚上，凌风一个人躲在房里痛哭。任青同班同学的话，一直烙印在脑海里。

任青患有糖尿病，郁郁而终。他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回想起任青性情大变的日子里，他本该察觉到不对劲。任青总是穿着长袖上衣，把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遮掩起来。却笑着骗他说是蚊子叮的。

去逛街买冰激凌，任青也只买他的一份。

看着他吃完后，满脸笑容地望着嘴角沾满冰激凌的凌风。现在想来，那张青涩却显得憔悴的面容，笑得有多灿烂，就有多痛苦与绝望。

如果那时凌风知道真相，一定会陪他勇敢地与病魔抗争。

那么，这个花季少年就不会因此凋零了。

来到新家，凌风又将玻璃瓶装满水，放在窗台时顺手插上了一束鲜花。里面的弹珠像是装满了往昔的记忆，一颗颗重叠在瓶子里。

一阵风吹过，花枝摇曳。瓶子里的弹珠却纹丝不动，仿佛是表哥在提醒他：

忘了过去，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