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男人拥抱了我并给我上了一课
决定见一见老区是我自私的念头:他是行业老前辈,用句别人的话说,老区是个有”媒体理想”的人。退休前是,退休后大概也是。偶尔微信聊天中,他会推给我好多头部媒体的消息,并给出犀利独到的见解。对于自媒的低门槛,重流量轻观点甚至无视事实,不按规律办事,老区鄙夷到责怪”相关部门”监管不力。
(扯远了,还要扯更远一句:我真的要油腻了,这一事足矣证明)
报行程,约了时间,我就听课去了。下课走出会议室,正要打电话找老区时,老区扑面而来——他正站在我对面!满脸老年的臃肿,满脸虔诚的笑,他这笑,从我认识他就这般模样。还有一脸的汗,肥圆的身材,标配的四季棒球帽,黑色老北京布鞋。他手里端着一个茶的木质包装匣,他小心翼翼的端着。
快速躲过人群,找一安稳处,坐下来,老区卖弄着神秘的说:”来,猫丫头,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宝贝”言语间,似乎并未很久不见,似乎并非彼此一友。
待开了匣子,老区神色一暗,捏出一药盒。”李博给你的,咋吃上这玩意了”李是我师哥,我自觉不妙,拜托他送药来的。
”我给老家亲戚捎带的。”我不想实说,搪塞过去。老区才消了不悦。转而喜悦起来,开始一件一件晒起藏品来。
前几年的生肖币,泰山币,不知道哪年的纪念币,一枚品相极差的水浒币,老区气馁的感慨,“一直没有遇着红楼币”。一方“如意”文玩章子,巧在用料非玉石而有木质手感,我眼拙,不晓得什么木能这么沉的住时间。桃核雕的小物件,几枚邮票……老区一一展示并急急收回放好,关好匣子,推过来。见我推辞,老区急了。
“猫丫头,我今年76了,下次见,不知道哪个年月……你收着好……收罗的时候,也是想着要给你的”
老区无儿女。上次见是七八年前了,中途听师哥说,老区得了肺癌,手术挺成功。我没去探望,只拜托师哥送了点钱和吃食过去。
突然有些难过,我33,不再是那个叽叽喳喳的猫丫头,满楼道喊着,区处长,我不想帮你打字了,我要去吃冰棍儿啦,你要不要来一根。老区76,无儿女,老伴儿去年过世了。
大概我的扑克脸,也会写上情绪。我抱着匣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区,我饿了”
老区恍然大悟,如梦方醒。自责光顾着说这些没用的了。
老面馆朴实安静,老陈醋清香浓醇。
饭后,回我住处。老区果然开始如数家珍的讲起他的”媒体理想”,滔滔不绝。我偶尔应和。附言一二。
我困乏,眯着眼睛蜷在沙发上。老区不时递茶水给我。
老区讲了很久,一个微信消息打断了他。他回复,一个字一个字的拼读着敲字。
“老区,你打字这么慢吗”
老区被我的嫌弃说的楞住了。他埋头回复了消息,放在电话。有些羞赧的解释。
”这玩意,字太小,找的费劲……那会儿,为了跟你聊天,我才学的……”老区两三年前突然发微信给我,一句话,好几个错字。我才明白缘由。
老区讲起他如何跟传达室的”年轻人”学习使用微信,又讲起他这几年老伴埋怨他没有子女,讲起他老伴去世后独居的孤独,他突然哭起来,一个大腹便便笑眯眯的老人突然哭起来,委实吓我一跳。
我感受到老区的委屈和不易,也突然感觉到老区对我的信任。
莫名的一种被信任的感觉。从未感受过的信任。
或许,每个人都是柔软的都需要同类。无论什么人。
我忍不住陪老区落泪。
”老区,我也病着,那药是我自己要吃的。”
“我知道。好孩子,别动情绪。”老区抹了眼泪,赶过来劝解我。
电视屏幕上,老师出现了,下午的课开始了。我却突然哭的停不下来。
老区拥抱我,像父亲那般。
”好孩子,别哭了,上课去吧……哭吧……你要跟你的好朋友说说自己……有人走进你心里,你自己才能走出来……有人愿意走进你心里,愿意替你分担,你真实的,去和人家说,才好……别太赶,养好身体……”
老区给我上了一课。最好的一课。
我去会议室听培训课,老区说要去买些东西,备我返程路上用。
傍晚下课,老区踩着点赶回来,运回大大小小的好几个包裹。
我照单全收。老区开心的挥手告别。
我在返程途中,正给同行伙伴讲起老区。
同行伙伴说,在推文上看过一段话,截图下来了,很值得品味。
”其实,我们每个人的内心都渴望被理解、被倾听,也希望有人看透我们逞强背后的软弱、平静背后的忧伤。
对于每一个愿意走进我们内心、愿意分担我们生活的人,愿意和他们分享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情感,才是和他们沟通的最好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