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用钥匙
备用钥匙
一 姐姐
11月2日
洗完碗筷后，姐姐苏玮在围裙上抹干了自己的手。拿起沙发上的手机给妹妹苏萍又打了个电话。电话里传来“嘟——嘟——”的长音。萍没有接电话。莫名奇妙的玮开始心慌起来。
悄悄的推开女儿卧室兼书房的门，看到女儿背对着自己还在写作业，苏玮没有吱声，踮着脚尖走到了玄关柜那里，拿起有着大众车标的车钥匙。拎起自己的mk的包包。轻轻的关上了家里的门。
屋外寒冷的空气让玮的头脑立刻清醒了很多。她坐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坐进自己家的车里。车灯亮了，汽车缓缓的驶出地下车库，苏玮手握着冰冷的方向盘，车窗外是流光溢彩的城市灯火——
苏玮是朝九晚五的中学语文老师。丈夫经商应酬多很少按时回家。
父母早逝，这个城市里她唯一的亲人就是妹妹萍。因为女儿要中考，她们最近联系的不多，但两个月不见了，苏玮还是开始担心起来妹妹来。想到萍，苏玮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上次要是不和萍吵架，萍一生气不接电话，她早就来看这个妹妹了——
“你没有工作，又和有妇之夫混在在一起——将来没老公，没孩子，你老了怎么办？我给你说的这个校长，人家虽然离过婚，却是冲着结婚要见你的，你去见见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苏玮苦口婆心的劝说萍。
“我老了不用你管，也不会让宝宝管我，你放心！”呯的一声，萍摔门走了。
苏玮摇摇头似乎想甩掉这不愉快的记忆。
车子停在了小区外面的停车场，苏玮走进绿树茵茵的小区，这是个老的职工安置小区。妹妹住在四楼。没有电梯，她要爬楼梯上去，楼道白墙早已经斑驳了，贴着各种小广告。苏玮看了手机，晚上8点。
苏玮先敲了下门，见无人答应，就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了门。姐妹互留自己家的钥匙是为了不小心锁上门后彼此有个照应。
“萍——萍——”
苏玮打开了客厅里的灯，可是没有人答应。客厅的冰箱上面贴有一张惨白的A4纸。苏玮和妹妹从小都是靠冰箱上的纸条互相留言。她取下纸只见上面写着：
哥：我走了，什么都不能让你心软，如果我和肚子里的孩子都走了，你会不会想我们呢？
纸上斑斑驳驳的分明是萍的泪水。苏玮赶到浑身的汗毛都刷的一下竖起来了。
浴室水在哗哗作响——就几步路苏玮跌跌撞撞的到了浴室，打开了灯，看到了萍——
她捂住了自己的嘴。手颤抖的伸向浴缸里的水里。
二 妻子
是憎恨，这种感情就是憎恨！
雅玉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想。
三十八岁的白皙的裸体，乳房已经下垂，小腹也已经凸起。可是大腿处有一块圆形的淤青，那是老公昨夜推倒自己碰伤的。
这块淤青让雅玉清楚了某种感受，这种感受一直都在，就像浴室里的水汽，一直萦绕于胸，可就是说不出是什么？
直到刚刚“憎恨”这个词电光火石般出现时，那种感情瞬间填满了整个心。
“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雅玉的泪水夺眶而出。泪水不断的淌下，顺着脸颊，滑落到双乳之间。她用浴巾抹去了泪水，穿上了内衣裤，那是在淘宝上买的廉价胸罩和内裤。她想起自己在恋爱时会去买昂贵的蕾丝胸罩穿给这个男人看，泪水又流下来了。
当时，她根本想不到夫妻间会这样。丈夫的心里会住着另一个年轻的女人，妻子会极端憎恨这个男人。
“至亲至远夫妻。”
雅玉喃喃的说。
女儿已经高一了，按理说日子该好过了。可是雅玉的好日子却到头了。雅玉大学毕业后在父亲当领导的单位工作，年轻漂亮的她是男同事眼中的宝贝，回想当年，那正是一生中的黄金时期，如果让她选，合适的对象多得不得了。可是雅玉爱上了现在的老公。她不顾家人的劝阻和丈夫一起两手空空的来到这个城市，雅玉在私立医院打工做护士，丈夫做小生意。日子贫穷却甘甜如蜜。
没想到终于熬出头了，女儿上高一了，老公事业也步入正轨了。雅玉却发现老公出轨了。
昨晚，老公居然在家。
……
雅玉一回头发现老公居然站在身后，吓了一跳。手上满是泡沫的海绵掉到水槽里。
“吓我一跳！”
“你把家里的银行卡拿来。”
雅玉转过身来，问：“你要钱干什么？”
“我弟弟买房，需要用钱。”
“你骗人！”雅玉怔住了，嘴唇哆嗦着只能说出这三个字。
“钱又不是你挣得，告诉我，银行卡在哪？”
男人一把抓着雅玉的胳膊，雅玉愤怒的甩开他，厨房地下有水，雅玉一下子失去平衡，倒在地上。肉体和地板的撞击出“咚”的一声闷响。雅玉几乎昏厥，无法呼吸。
男人没有去扶摔倒的雅玉，吼道：“说啊，在哪里？”
雅玉双手掩面，身体上的伤痛她并没有觉得难过，令他难过的是她为什么要和这种人在一起生活？
“在床头柜抽屉里。”
男人转身离开了，一会传来了门砰地一声关上的声音。
……
雅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仍然穿着内衣裤，她连忙套上棉T恤。到了卧室一股男人的酒气在室内蒸腾，她打开了窗户，冰凉的空气立刻拥挤了进来。她的泪水已经干了。
转过身来，老公的手机发着幽幽的光。雅玉忽然很想看看手机里是什么内容。她拿起手机按了一下，需要解锁——她将老公的大拇指轻轻的压在手机按了一下。老公的喉咙忽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呼声，她吓的手一哆嗦，几乎把手机掉到了地上，但她还是看到了微信留言：
我不要钱，我要你。
你把钥匙放到桌子上什么意思？你不来了么？
求求你，是我太任性了。你来看看我吧。
我把钥匙放到门口脚垫下，如果你不来打开门。就等着给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收尸吧！你会后悔的。
雅玉放下了手机。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非常想去看看那个以死要挟爱情的女孩。她穿上了牛仔裤，披上羽绒服。走出了家，门轻轻的一声关上了。
长安易居6-402，雅玉知道这个地址，从老公的淘宝账户上看到的，香水是送到这个地址的，鲜花也是送到这个地址。
她也曾坐在这个小区外的条凳上一直看着自己的丈夫走了进去到深夜还没出来，她就一直坐着——
雅玉昏昏沉沉的一直走了一站路才想起打车，下了车走进小区时，她似乎和一个女人擦肩而过。
上楼后，她确认过门牌然后敲了敲门。
没有人答应，她掀起地垫，果然有把钥匙，她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的一拧，门开了。
灯是亮着的，玄关上的钟表10点。
客厅没有人，浴室的灯也是亮的，水哗哗的响着——雅玉走了过去，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不然会发出声音来。
三 妈妈
10点半，苏玮打开门带着凉气走进了屋子里。女儿正躺在沙发上把电视频道换来换去。见到妈妈回来了。
“妈妈，你干啥去了？”
“哦，妈妈去超市买了剥皮鱼。宝宝作业写完了么？该睡觉了！”
苏玮将塑料袋放在厨房的地上，将食品放入冰箱。其他的日用品准备各就其位时。宝宝一下子跳起来扑倒妈妈的背上，小胳膊肉呼呼的圈着妈妈的脖子。
“我要和你一起睡。”
“好，妈妈和宝宝睡。”苏玮将孩子背到了自己的卧室，给宝宝盖上被子，躺倒了孩子的身边。不一会，宝宝那甜美的呼吸声变得均匀了。苏玮在黑暗里睁着大大的眼睛，她一直呆呆的看着宝宝的脸——恍惚间似乎看见了萍的脸孔。
苏玮的妈妈久病卧床，妹妹等于是她带大的。那年，妹妹萍只有6、7岁吧。她拉着妹妹萍的手过马路，眼看见一辆自行车就要过来了，她甩开妹妹的手利索的跑过了马路，妹妹则傻傻的跟着跑，结果被自行车撞了个正着。妹妹哇哇的哭起来，头上肿了鸡蛋大的一个包。她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看着妹妹哭——
泪水默默的从苏玮睁大的眼睛里无声的流了出来。我还是丢下了妹妹，我只能站在那里看她哭——
四 自杀
11月3日周六，女儿晚上去补习班要学两个小时的数学。把女儿放到补习班后，苏玮带着做好的红烧鱼块去给长安易居6-402的妹妹萍送去。敲门没有回应就拿钥匙打开了门，将鱼块和自己的包放在餐厅桌子上后听到浴室有水声，发现妹妹萍死亡后，就立即报警。
“我姓刘，是负责这个案子的。”一名年龄约四十五六岁的刑警，开始自我介绍并出示证件，他身材短小精干，脖子粗短，眯着一双小眼睛，浑身散发着香烟的味道。旁边年青一点的民警站在一旁也弯着腰认真的听着，一看就是协助办案的小警察。
苏玮一直抱着膝坐在地板上。泪水肆意的流淌。现在终于坐到沙发上也可以说话了——
“死者是你的妹妹？”刘警官的声音温和、洪亮。
苏玮点点头。
“你妹妹老公联系了没有？”
“我妹妹没有结婚。”苏玮冷冷的说。
“哦，房间有很多男人的用品。那你能通知他男朋友么？”
“不能。我没有那个男人的电话。他是个有妇之夫。我妹妹是他杀的。”苏玮阴冷的说。
两位警察意味深长的对视了一眼。
五 谋杀
当两名刑警进入侦讯室时，黄鑫还一直处于迷惑不解的状态。
“我姓刘，是负责这个案子的刑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你谋杀了苏萍。”大刘身穿警服，从胸口衣袋里取出一次性打火机点燃了香烟，津津有味的深吸了一口，窥看着黄鑫。
“谋杀？”
“你脸色白了？”
黄鑫身穿蓝色恒源祥毛衣，那是雅玉给他送来的换洗衣服，蓝色的毛衣让他脸色看起来很差。
“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我最讨厌你这样的衣冠禽兽。”
大刘厌恶的瞟着黄鑫，四十岁的男人，高大魁梧，长着一张英俊的面孔，名牌衣服，lv的皮带扣闪闪发光。
“你最后一次见苏萍是什么时候？”
“11月1日。我给她送了5万元分手费。我们之间没关系啦。”黄鑫想起来苏萍哭哭啼啼抱着他的腿不让他走，皱起了眉头。
“11月2日，你干什么了？”
“我早上在单位，中午喝多了酒，请假回家睡觉去了。”
“真的？”大刘警察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真是令人厌恶啊！黄鑫的怒气上涌，他硬忍住了。
“11月2日，你看到了苏萍给你发的短信，趁妻子雅玉出门散步，你偷偷溜到了苏萍家。因为经常去，你知道怎么躲过小区唯一的监控。8点到了她家你敲门，没有人开门，你就根据微信留言从地垫下取出钥匙打开房门，你打开客厅的灯，却听到浴室的水声，你过去开灯一看，发现苏萍自杀了。这时你觉得遇到了摆脱她和她肚子里孩子的最好机会，你担心她自杀不死，就拿了她切腕用的美工刀在她的左手腕上又割了一刀。然后你擦干净美工刀上的指纹后，想把刀放回原位，慌乱中却把刀掉到了沙发底下。你找寻未果。只好又把钥匙放到地垫下，关上门匆匆离去，假装没有去过苏萍家。却不知道，你擦掉了钥匙上的指纹，没有擦掉钥匙上的血。”
黄鑫被击倒了。对方已经一口认定他杀了人。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回答呢？微信留言？黄鑫拼命的回忆，没有印象。那只能是她——他的汗由体内从毛孔刷的一下流出来了——
他发现自己陷入了深渊，努力想向上爬却被藤蔓缠住了脚。他闭上了嘴，不在为自己辩护。
六 夫妻
一年后。
雅玉买了份报纸，坐在长安易居小区外的条凳上，报纸油墨香气扑鼻。她无心看报纸。闭上眼睛享受着斑驳的阳光洒在她的衣裙上。
她想起了去年11月2日，她删掉了老公的手机里的微信留言。离开了家里，她穿着羽绒服，却光脚穿了双皮鞋。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要找那个女孩谈谈，说什么还没想好，但一定要谈谈。
长安易居6-402，雅玉知道这个地址，从老公的淘宝账户上看到的，香水是送到这个地址的，鲜花也是送到这个地址。
雅玉敲了敲门，没人答应。
她想起短信留言，掀起地垫拿出来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拧，门开了。
灯是开着的，水声哗哗的响，她走到浴室发现浴缸里苏萍已经死了。她捂住了自己的嘴。
苏萍的手机掉到浴室地上被水浸泡过了。
雅玉拿出钥匙在浴缸中红色液体里蘸了蘸，用纸巾擦掉自己的指纹，放到地垫下。轻轻的关上门走了。
雅玉闭上眼睛，享受着秋天的阳光。
一个女人抱着纸箱和她擦肩而过。猛地，她睁开眼睛。这感觉好熟悉——
七 姐妹
一年了。
苏玮终于能忍住心痛的感觉到妹妹家收拾东西了。
这是早逝的父母留给姐妹俩的房子。
苏玮厌恶的将所有男人的用品扔到纸箱里。
去年11月2日。就在这里苏玮看到妹妹居然死了。她的愤怒从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喷射出来，灼烧的她都没有了泪水。必须要让那个垃圾男付出代价，她拿过萍右手握着的美工刀。在已经冰凉的左手腕上又滑了一刀，这一刀右深左浅，绝对不可能是萍自已能划出的刀痕。美工刀擦去指纹后踢到沙发底下。A4纸的留言条也放到包里带走。好，现在离开等那个垃圾男来发现尸体报警。
可苏玮没想到，垃圾男自私到看到尸体后都没有报警。
第二天晚上，苏玮去报了警。她想哪怕是和害死妹妹的人一起坠入地狱也在所不惜。
大刘警察柔声细语的问：“你在案发的前一天晚上，开车来到小区，是么？”
“是。我想来看看妹妹。但是最后没有上楼，超市买了点东西回家了。”
“为什么？”
“我和妹妹吵架了。怕她不理我。也怕遇到那个垃圾男又吵架。”
大刘警察望着苏玮的眼睛，那眼睛深不可测、坦白又阴冷——
苏玮收拾了所有的东西，用消毒纸巾擦干净了手，抱着纸箱路过长凳走了过去——长凳上坐着一位看报纸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