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离别到离别

2017-11-11  本文已影响0人  左岸忘记右岸铭记

每一次出发都是另一个离别的开始@李乱乱

  1

  大年初七我离家那天,姐夫修好了那对多年没用的音响。通过音响的加倍扩放:

  无聊的工作

  让人很心烦

  我又想你了

  你人在哪端

  没有你陪伴

  我真的好孤单

  ……

  客厅瞬间被高亢响亮的歌声激荡。这是近日非常流行的网络神曲《没有你陪伴我真的好孤单》。很多肩负老小一路披荆斩棘拼得尘土满天飞,奈何没法逃避岁月欺压,正值壮年的种男少妇们都很喜欢。

  和它一样,每年都会有很多很火热的网络神曲,传唱度特别高,甚至踞身乐坛榜首,只是生命很短,如萤火虫成虫短短几天亮完就死;活似快餐,没盐加盐、盐多加醋、醋多还可以放点酒,味道怪了就倒掉;调节大众口味任重而道远。

  网络神曲,不止种男少妇,很多趿拉着拖鞋立志要跟着他们屁股跑的少男少女也很喜欢,不时听之,偶尔和之,气氛如三杯酒下肚悄然而至。广场舞大妈很需要这种气氛和伴奏。

  在这气氛里,客厅似乎唯有神曲别无他物。

  刷,一道冷风遽然而至,是收拾好工具的姐夫从外面进来。多年前,还在追我姐的时候他最爱听且听得最多的是:

  亲爱的

  你慢慢飞

  小心前面带翅的玫瑰

  ……

  神曲持续升温,节奏很动感,歌词却很伤感,一股压抑的力量像多年前爸爸用的牛鞭子,刷刷的把我抽出客厅。因为很痛,我一直往前跑。也不知跑多久,来到一条小河边。以前还有人在河里洗菜现在看不到了。

  河里有条小船,她站在船头,腿抖得不停,船夫也站着,腿也抖过不停,显然她们已站了很久。

  她站着是为了等我,等我来送她。船夫原本可以坐着让她慢慢等。我想可能是他怕她会跳河,只好站着以在千钧一发之际抱住她。

  我和她拉着手,久久不能放下。船夫忍痛使劲划船,船把我带进水里,他加倍忍痛继续划,我们还是没有放手,就这样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游。她鼓足勇气开口说第一句话,很感谢你会游泳。我抬头准备说话,却吃了一口水,索性埋头拼命游。

  游着游着渐觉体力不支,整个人直接垂吊在水里,若不是她使劲勒住我的脖子,后果不堪设想。我们都很紧张,若非得问谁更紧张,当然是我更紧张。我没落过水,对落水的感受没一点体验,很快我由紧张变成恐惧。这恐惧的力量远远胜过我和她的拉力。很快我神智不清,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就连眼珠都快蹦出来了……冥冥中我听到一种声音,很虚无、很缥缈,从一个未知的远方传来:

  来吧,跟着我走吧。

  我挪开一只手把它扒开,和她继续抓紧。

  你真是蠢货,放开她万一你自救了呢!

  我不敢再挪出手,一脚把它踢开。

  最算死也没那么快,你就要被她勒死了!傻蛋。

  我没敢再动用四肢,“呸”,吐了它一口唾沫,唾沫星子却随风返漂洒了我一脸,唾沫还跟着水游到了我的脖子。

  它笑了:放手吧,不然唯一一次落水的感受都没了。

  去你妈的,我竟然开口骂了它一句。

  紧接着一阵钻心疼痛,我竟回过神来。眼睛也能顺利睁开,那一瞬我窥到她眼眸深处一丝若有若无的担心,像极了混迹在人群中的犀利哥,有时令人可笑、有时令人想爱、有时却令人觉得好垃圾!

  停下,我大叫一声。

  她放开我的手,我潜进水里。待我努力解开被渔网、杂草、荆棘、鱼刺、鱼钩,还有很多乱七八糟,居然连她在我家打烂的破碗都能看到的混杂物套住和刺穿的脚浮出水面时,船已消失在茫茫水面。我忍痛上岸回家。

  姐夫:去床上睡,别感冒了

  我:不睡

  姐夫:整杯茶提神

  我:可以

  姐夫:来扳本

  我:上班去了,来年再搞

  姐夫:要带的东西我给你带,你先去上班

  从姐夫那拿着钥匙,回到家中随便带件衣服我就出门了。门外撞见母亲,迟疑片刻,母亲不缓不急:“你要走了?”说着顺势往嘴里放了一颗瓜子。我看到她发黄还有点腐朽的牙齿;看到她皱纹上还多了斑点的脸颊,没有光彩且黯淡的眼神;它们和她头上干枯却染得深红的头发显得并不和谐,尽管都是衰老的象征。关于村民染发,起始于少妇发展并影响至少男少女和大妈。无论周期、频率、染量,少男少女都远不如少妇大妈。如果说少妇和大妈的染发好比墙上刷涂料,那么少男少女的染发就是白墙上题的字,有的好看有的不好看。

  “还不走就不好等车了。”从母亲身边走过,她抬头望了我一眼。尽管没让我感到一点内心的暗示,却让我突然想起多年前我在乡里念初二的时候,赶乡场那天母亲特地去街上给我买了件衣服。那时在母亲心里,我也不小了,得和其他同龄人一样有件体面的衣服。究竟什么衣服体面母亲心里也没底,她让我自己选。然后我选了一件很多同学都在穿的衣服。如此撞衫太平常不过,操场撞、寝室撞、厕所撞、后山撞、大街上撞……

  买好衣服母亲翻过学校的后山,到矿山场卖苦力挣钱,她有些不甘只能做半天,天黑还得翻山越岭回家,得走两个小时。到今天我都还清晰的记得,那天母亲拿着一个粗布口袋,不松不紧的拽着,直到离开。更记得她不时叮嘱我要选好的,不然没钱换也没时间来换。除了贴心的关怀,映入眼帘的便是她开始有了皱纹的脸和泛黄的头发。

  2

  天冷我幻想出门能碰上顺风车,走到分路口还没碰上,我就在那里守株待兔。

  前几日我和老表还有小飞霞在这里就碰上一辆顺风车。司机我们并不认识,只因他回头看我们一眼,我便礼貌的称呼他‘哥’。然后他很快带我们漂到县城,车往右转我们撞到右门上,车往左转我们撞到左门上,车一提速我们往后倒,刹车一点我们往前冲,车不转不变速我就假装挨近小飞霞是不可能的,我坐后一排她坐前一排,它挡住了我的视线,车窗的玻璃很不透明,摇摇摆摆让人很头晕。

  不能动不能看说话还需要勇气,张口就怕吐的我只能去想。想姐夫车开得也很好,白天他拉货挣运费,晚上我们一起吃我姐做的香喷喷的饭菜。姐做的菜很香,本来只吃两碗饭的我吃了三碗,有时竟忘记吃了几碗,有时会突发其想是她做的菜把我喂大的。哦!也不全是,还有奶奶做的菜。奶奶最拿手的就是火烧白菜和炒煮洋芋片。

  小时候我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奶奶很疼我,但她每天都会起很早出门干一个早上的活才回来做饭。有次我饿了,爷爷骗我说没饭,我站在长凳上揭开桌上的甑盖,使劲够进去发现里面有很多白米饭。我舀着吃了两碗,我不停地吃爷爷不停地恨。吃完口又干又渴,看我不顺眼的爷爷索性去大门口坐着抽叶烟,想起堂屋里有爷爷藏的大西瓜我就去偷。提着斩猪草的大菜刀,我并没容易切开西瓜。叮咚一声巨响,西瓜被切一片下来。爷爷发现了我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一块石子绊我在地,西瓜就真成了稀瓜。

  中午奶奶做好午饭,在村东头找到我,我正和邻居家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女孩子玩泥巴,我叫她小红姐,她在外面等我,我夹了很多菜跑到她的跟前,担心被奶奶发现我示意我们在跑远点,运气很不好,我又被石子绊倒饭摔了一地庆幸没摔坏碗。我抬着空碗回去,奶奶夸我口量很好,硬劝我再吃两碗,我坚决不吃。

  下了哥的车我们上了一辆出租车。小飞霞坐在副驾驶,我紧挨左后门坐着。我看到了她的辫子,很小时候她就扎过这种辫子。那时候是两条这时候是一条,那时是她妈给她扎的,这时候是她自己扎的。辫子是很常见的马尾辫,因为只扎了一条,难免对鬓角两边的头发照顾不周,微风中那些健康漆黑的鬓发不时拂动,暴露了被它们遮掩下她又白又嫩的皮肤。就这么呆呆的欣赏着,我仿佛看到了世界第二大的黄果树瀑布。两面是四季常青的灌木和植物,涓涓流水飞从中间倾泄而下,只差嘴里没蹦出一群猴子。

  平日里五块的起步价司机张口就要十五。

  小飞霞:少点

  司机:不

  小飞霞:十块

  司机:大过年都这个价

  他成功说服我们,还说目的地有点远,要如何如何绕过去,让我们尽管放心。我觉得他很废话,他只认钱,而我因为有钱才放心。

  小飞霞去搞同学聚会,我和老表去医院探望表弟妹。自懂事起第一次进医药时我八岁。我们送爷爷看病,大人们都在忙东忙西,我最无奈就到处乱跑。跑着跑着,看到要死不活的病人我眼睛都不眨,看到自己提着吊瓶上厕的病人觉得他好凶,看到痛得哼哼唧唧的我还忍不住笑,看到漂亮的护士我连路都顾不得看,然后撞到了一个背着书包的大个子。他瞪了我一眼,我很不舒服,就猫在他身后。他走进一间办公室,很利索地开门关门挡住了我的视线。爷爷爸爸还有伯伯们都在,我不怕也不甘心,不打他两拳感觉很不舒服。

  我死守在门口,猫过来猫过去。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发现拉着的窗帘其实留下了一道缝,透过缝我看见他和一个医生在交流。他从书包里拿出药品样的东西递给医师。还没等他出来,就被老爸发现,他像拧电视频道一样拧着我的耳朵,还给了我两巴掌,弄得我头晕眼花,看漂亮的护士都不漂亮了。

  表弟妹下班我们来到一家咖啡厅,我点了杯原味奶茶。茶上来我很诧异,这和我在路边小摊摊里买的一点也不一样。喝一口就令人唇干舌燥,不得不让服务员弄杯白开水。

  快五点确定小飞霞不能来,我决定把两张电影票送给有缘之人。咖啡厅里除了一对情侣还有两个女人。情侣聊得这世界别无他物,聊得我的奶茶结冰,老表的烟熄灭,墙上的字会飞,飞来:Inthisencounteralovethatdoesnotbreakup,落到我的胸上,落到老表的嘴里,落在表弟妹的衣服里,还有的转个弯跑到楼下去。

  来不及整理,桌椅开始剧烈晃动,玻璃嘎吱嘎吱破碎,地毯竟然在渗水,漫过我们的膝盖,有鱼在啃我们的腿,还有苍蝇嗡嗡乱飞。啪,我凭空抓到一本书神速精准的拍死一只竟变成老爷爷在弹琵琶曲。

  两个女人,一个很陶醉地扭着身体,一个脸蛋不时变幻怪异难看的表情。咚,老爷爷不知被什么瞬间射到房顶,表弟妹扇了表弟一个耳光而表弟优雅地吸了一口果汁,服务员提着一只烤鸭上来对着自己的脸就是一鸭子,一切都乱套起来。我意识到再这样下去非得拯救世界不可。

  取出票我重重塞到男子手里,瞬间一切恢复平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除了该有的气氛还异常的温馨。

  我:给给给,带她去看电影,你们需要一场电影

  “老表,你在干嘛,傻了!”回头瞟一眼无比诧异的表弟妹再回头发现我面对的仅仅是张空桌而已。

  3

  走进咖啡厅时天色还一朗如碧,离开时夜幕降临还漂着细雨又阴又冷。咖啡厅墙上有段飘逸的英文:Inthisencounteralovethatdoesnotbreakup。让我想起很多言情小说都喜欢把分手安排在雨天、冷天但凡糟糕的天气里。

  表弟的手拽着表弟妹的手表弟妹亲了表弟一口,恩爱无比。

  此刻除了男人的手拉着女人的手,还有我是左手都懒得牵右手,藏进兜里忍不住埋怨天变得太冷。

  拉着、藏着我们走进一家火锅店。

  表弟的弟表弟弟说,老板要被我吓到的。

  我们说,我们一人装一碗,饭盆里的归你,还可以少洗一个碗。

  这一年表弟弟强壮结实不少。我能拿动的东西他也能拿动,他能拿动的东西我不一定拿得动。重点是我们都能拿动的东西,若我得扛他只需提,若我得背他只需抱。好比同一个女人,表弟弟抱着就走了我只能背。这种力量的差距我并不嫉妒表弟弟比我有魅力。毕竟抱比背浪漫多了。

  将这力量延伸至砍树,我只能爬上去套套绳子,表弟弟对着大树根噼里啪啦挥舞着大板斧,如领略滔滔江水的深嚎,好看实用唯快不攻。

  表弟弟的斧子太快准狠,我怕还没下来树就倒了。目测树倒下树巅一定会落到一个安全没有荆棘的地方,我鼓足气力往上爬,像猴子一样敏捷,害怕我的速度跟不上表弟弟的力度不敢往下看,害怕沮丧不敢往上看,便把目光投向远方。

  我看到远方的村子,村子里有面五星红旗,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村里唯一的小学,荒废几年变成村办公所,再荒废几年变成村卫生院,如今政医结合。小学只从一年级办到二年级,教室是共用的,教师是通用的。毕业那天老师叮嘱大家要努力学习,然后飞出这座大山,把爸爸妈妈接到城里享福,至于媳妇只要有本事了什么样的都能找,但特意强调不管找什么样的一个就够了。

  那时我们不理解老师的一个就够了,我和表弟表弟弟坚决否认一个是要吃亏的。多一个就很不一样,我们三个就把小波、小菜、小猪、小明、小天五个人时常搞得不要不要的。告过老师,请过家长,家长还做过埋伏都没能阻止我们对他们的欺压。

  有一次他们实在忍无可忍,决定报警。我们说要给他们开路他们很害怕就拼命往前跑,我们像耍狗一样追过他们后又像逗狗一样逼他们。耍着逗着还真遇见一辆警车,警车被他们拦下来,警察探出头大吼放学不赶紧回家大马路上瞎跑什么?我们被吓到想跑又不敢跑。他们告警察我们追着他们打,说我们经常欺负他们,小菜把脑门递到车里给警察看,说这是前几天被我们追摔倒伤的。没听完他们一通乱七八糟的告状,警察说:“没事了没事了快回家吧。”板着脸吼我们:“再弄伤他们一定把你们捉来关起?”小菜怕警察起步漂出去,抓着他的手:“就不能现在抓吗?干嘛要等他们把我们打伤了才抓啊!”警察轻轻推开他的手:“你们小朋友就是床头吵床尾和,同学就要相互关心帮助嘛,更何况你们还是邻居,带他们去你们家吃吃饭玩玩玩具就没事了。”小菜不依不饶,警察开车送他们回去,座位不够就把我们甩在了后面。

  陪表弟妹吃火锅、看电影是我们的主要任务,喝咖啡不过是等天黑而已。吃完火锅去影院侯影厅到处堆满了人,有的发朋友圈,有的发呆,有的东看西看,有的西拉东扯,个别的从人群中穿过,那一刻好像世界都以她为中心。

  电影开始了,故事设定在八、九十年代,街道比较复古,人民比较淳朴,车比较少人,人走得比较缓,蝙蝠侠还有乡村版的……总之到处充满怀旧。就连车震都是旧的。复古街道里楼下的年轻人打得棍棒满天飞,楼上的老爷爷悠哉悠哉听着歌曲。

  小飞霞说快看车震了,我说那是他老婆。小飞霞说你怎么知道?我说我已经看过了。她说鄙视你,我说怀旧的电影又不是一部两部了,不过和老婆车震的还是第一次看到,只差同性恋的还没看到。她又鄙视道:“会看到的,那就是看过了。”黑暗中我瞟了她一眼,真美丽真机智,且不需要怀旧。

  姐夫和姐姐对我很好。又冷又黑的夜赶到省城,有一个去处是很温暖幸福的。拿着姐夫给的钥匙就像拿着小时候爸妈给的糖果,进屋一切准备就绪和家里唯一的区别就是有些冷清。

  从回家到回来好像不过白天和晚上的事,回家那天我们一大家人吃鱼吃肉又喝酒。鱼是我弄的,肉也是我弄的,我兴致勃勃要给他们露两手,结果却漏了两手,菜做得不咋的,全部被消灭掉。那晚对很多亲人来说,是一年的难聚,对我来说是多年难得的福份。

  多年以前村子里多半是留守儿童和老人,近几年发展在外务工的不仅回来了,还有富商在村里做投资搞旅游,很多人都愿意到此安家。

  因为太尽兴我喝了很多。

  姐夫说,兄弟扛不住哥来扛起。尽管醉了,这话却给予我莫大的勇气和自信,像武侠里的功力、火影中的查克拉,再强的武功也离不开功力,再强的忍术也离不开查克拉。

  曾经姐夫的朋友出狱,姐夫管他吃管他住,把自己的车给他用还带着他跑运输。

  那天我们砍了几棵树,我扛不动,姐夫坚持把一节节木头扛到家时已晚上八点,之前仅仅是早上十点吃了碗水饺。第二天就是新春佳节了。

  冷清是环境的冷清,温暖是姐夫的“兄弟实在扛不住哥来给你扛起。”的温暖。

  离开那天我给郭老师说,2017还回到最初的起点比又回到最初的起点更能给我带来祝福。我要留一个期待,期待和大家再一场尽兴的酒。

  未完,待续。

  2017年2月11日于贵阳盛记商储物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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