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
大学生活并非完全美好,平静海面之下,隐藏巨浪。请关注在心里上需要帮助的孩子。
一
那天是星期一。七八节课间我带着满心的欢喜去找学院书记,请他批准我的申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变得那么突然与决绝,完全没有了上次我来 找他谈话时的亲切与和善。不论我怎么说,但他就是一个态度:不行!并且话语及行动上明显地表露出急于想让我离开的意思。
我离开了。脚还没踏出办公室门,眼泪就流了下来。我不想为我眼泪的贵贱与坚强与否争论什么。我只怪也许是我嘴巴太笨,说的某话花也许正赶在了大火烧得正旺,我却揭开了锅盖,煮熟的一鸭子飞了,生米再也煮不成熟饭的点上。
我急与想给哥哥打一电话,这急遽的变化弄得我措手不及。
已经五点十分了,哥哥已经下班有十分钟之久了,必须马上回家了。因为家里不再只是嫂子一个人,还有一个两个月后即将到来的生命。
想象着哥哥可能正在等着我的电话,我就匆匆地拨了号,可就在这关键时刻,我听到电话上传来的并不是平常的那句“对不起,对方不方便接听电话”声音(因为哥哥总是不接电话,稍后再给打回来),而是一句僵硬的“您的余额不足,请及时充值”。
真是到了喝凉水都塞牙缝的地步了。我嚼着咸咸的泪水,骂了一句,就从办公室跑向学校后方的学生公寓去拿现金充值。
长长的一段路,我疯狂地跑疯狂地想:不同意吗?不同意!好像跟自己过不去似的,我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明显的事实。怎么会呢?上周五,我去找书记,他不是说的好好的,哥哥今天下午来签上字,我就可以去哥哥家晚睡。只要哥哥来签上字,我就可以在晚睡时逃离自己宿舍吗?
因为失眠,我必须避开宿舍,只有这样,我才能找到安宁,只有这样,我才不会变得像鬼一样疯狂。
二
可要怎样,才能解释的了我的失眠呢?如果你也曾经有过,那我又何必多说一个字,如果你未曾受过,那我只能祝愿你永远都不要尝试。
我年纪轻轻,失眠的历史却已是长长的一段。初中二年级时,学校慷慨地拿出几间教室,桌子椅子讲台黑板全撤了,摆上二十几张双层床,塞上七八十个学生就成了宿舍。入住的第一晚,我激动得睡不着那当然情有可原。可是以后的日子里,躺在被窝里冻得发抖,闻着香水,脚臭混合的气味,听着各种呼噜声、梦呓声、磨牙声、挠痒声、抽鼻涕声、还有一个女生起夜,像放爆竹似地一串儿地喊起临床上下左右三四个姐妹一块儿壮着胆边走边说跑出去七八十米远去上厕所的踢踢踏踏和嘁嘁喳喳声,我仍是无法入睡。这时我才意识到,再用“激动”恐怕怎么也解释不了了。
高中时,住宿条件大好,可每晚和我一样顿着眉头数绵羊的却大有人在。这时我才知道了这种“夜不眠”在科学上叫作“失眠”。离家太远,父母指望不上;班里人太多,老师顾不过来,况且成绩让我永远也成不了老师们的焦点。
我所构想的充满自由与崇尚个人奋斗的大学原来也并不是天堂。最突出的问题还是失眠。
但是谁又能像我这样幸福。我离家在外上学,哥嫂却和我在一个城市,更甚至是学校距离哥哥家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最甚的是出了学校后门过了马路就是哥哥上班的公司。我甚至都不用为我的话费操点心,哥哥都能细心到定期为我充话费。有时和嫂子拎点东西来看我,还动不动塞给我一二百元钱花,喊我过去吃饭,带我去买衣服······
我从不随随便便地开口求别人,即使是自己的至亲。自然,在我觉得已无法对付失眠,需要暂时躲避一下现有的环境之时,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办法——每天哥哥下班,顺路载我去他家,早晨再顺路将我带回。关于长远之计,我也不知如何打算,先救了我这学期还剩下的8个周的急再说。而哥哥所要做的就是在那张我已经写给院书记的申请上签上个字而已。
于是上个周末我就去了哥嫂家,周六的晚上,我和哥哥聊得好投机。长久以来,哥哥第一次不再以一个高高在上的长辈训诫我,而是像朋友一样和我探讨,并且说好周一要去学校在那份校外住宿的申请上签字。我感动得直想流泪,那份深厚的手足之情浓浓地溢满了整个客厅。毫无困意,但是意识到必须要去睡觉时才发现竟已是凌晨两点。
嫂子在另一个屋睡下。嫂子的脚踝已是 不可避免地肿了起来,哥哥就每隔一段时间去给她翻弄一下。这件事已闹了几天,唯独她难得地安宁。她总是满脸的慈祥,心也一定静得像佛吧。每个人都在渴盼着孩子的降生,那个崭新的生命将会给这个现有的天地带来怎样的改变。嫂子的任务已经最大程度的简化了,似乎只有生孩子和上班了。
三
终于完成了充值,已经是五点四十了。我想,完了,以哥哥的脾气,就算从现在起,我以光速把电话打过去,也免不了先挨几句训。但不打更是罪过。
彩铃响起,和哥哥要说的话我都想好了,先道歉再诉苦,那话像背课文似的在我脑子里闪过一遍又一遍。可电话那头却始终没有人应。
于是,我又打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就是没有人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短短的时间内,书记反悔了,哥哥“失踪”了。
我的心情糟透了,天空污浊得总让我想起“雪上加霜”。大朵大朵的乌云蹿动,太阳一直挣扎着想露出光明。我努力想搞明白这是怎么了,直到想得头疼起来,心脏突突地跳起来。我稀里糊涂中扶助一棵小树,大风从枝叶间穿过,吹得我跟着轻晃。
回到宿舍,我把手机随便往桌上一扔,两手空空的就去了自习室。再回宿舍时,一看手机,3个小时内,竟有二十多个来自哥哥的未接电话。我急忙打过去,他又急忙打过来。亲人之间是否有一种神秘的感应——哥哥的口气似乎表明了他已感应到了我一下午的失败与不幸。哥哥好像是松了一口气,随后的话语中一直带着一种同情与理解。当我把情况说明后,
哥哥问我想要怎么办,我说不知道,随后谈话就中断了。
就这样沉默着真叫人难受,心灰意冷中,我当即作出一个决定——就这么着吧。我哪里也不去仍在我的宿舍!
三
只要有太阳升起,夜晚也必会来临。可怕的晚睡来了,在地狱的环境下,心中的恶魔都出来游荡,一眼睁到天微亮就赶紧起床。对我来说能站者就绝不躺着,能出去就绝不回来。
过了几天,哥哥忽然打电话说要给我点生活费。我不需要过多的钱,只是说不过他,也只好让他来了。一碰头,四目一对,竟有两对黑眼圈。我才明白,其实哥哥也并不好过吧。车里有股隐隐约约的烟味儿,我打开盒子,果然发现了“铁证”。我总是迷迷糊糊的,根本想不明白,哥哥怎么能心力憔悴成这样,想想那个马上就要来到的生命,不是应该整天欢天喜地的么?“钱给你,尽管花。”哥哥看了车外的行人一会儿又接着说:“脑子别乱七八糟地想那么多,缺什么就向我要。”哥哥呀哥哥,让我说什么好。怎么不多关心一点你自己。
捏着那一小叠钱,夜晚与失眠对抗的战斗力似乎增强了一些。只是失眠从未爽约过一次。神经兴奋到这种程度,哪是我的意志就能控制得了的。
在宿舍那点弹丸之地里,六个女生的东西为地盘挣得死去活来。如果门能像一脚踹关上地那样一脚踹开,则门把手基本上可以卸掉。那节奏紧凑,“生机勃勃”的高跟鞋声一下一下地都打在了心里。人倒安静,两眼直盯着电脑一句话都不说,可冷不丁地举行个派对,左邻右舍好多人都恨不得躲到天涯海角去。拉帮结派,专门研究流言蜚语和意念“杀人法”。(很多事情我都在失眠里想通,仅就这点我有自己的看法:女生宿舍里战火多,并不是真的所谓的道德缺失的原因。每个女孩的心灵其实都美如其容貌一般。只是,我们都已不是小孩子,潜意识里对自我认识以及对自我空间需求的增长,已经远远高于一个小宿舍被几个人来分的那一点地方。当我们神圣的自我世界被侵犯,每个人都会理所当然地进行圣战。枪上堂,炮装满,只要距离在射程之内,战火就永无停息。)
人脑的思维有时真让人称奇,就这样东拼拼西凑凑,故事可就出来了。关于我校外住宿计划的失败,虽不能像侦探小说一样,可疑点也实在太多:书记的自我矛盾,哥哥地过分理解,嫂子的“袖手旁观”······我就这样想着,想着,有时候感觉自己忽然想通,结果却总难让我接受,心痛地流泪,我一面肯定着这个想法,一面谴责着自己竟会产生如此想法的鄙劣的心。可我就是劝不了自己这个想法的不真实性。
我不知道还能找谁去,宿舍人都忙者“淘宝”,并且公开地表示:我可以心情不好,但请我自重,不要影响她们。学院领导那里再也没有希望,“话疗”把心理老师都给聊烦了,爸爸那里是只字不能提的······还有谁,还有谁······
不是说天无绝人之路吗,那么,天啊,我的出路到底在哪?冥冥中似乎有声音传来:“那得去问你的心里。”我很惊喜地感到了一丝希望,于是我自问,它又把我指向了别处:“那得去问你母亲。”
啊!母亲,母亲!我如梦初醒!终于抓住了我都生命稻草。
在这么多人中,唯有这个再也不能开口讲话的人,却和我聊得最起劲。母亲,微微地笑,甜甜地说:“来吧,孩子,来吧,我多孩子······”
于是,有一天,我跳楼了。
啊,终于又躺进了母亲的怀抱。
周围的环境全便了。云淡风轻,鸟语花香。啊,最要紧的是,有我期盼了这么久的宁静。这就是所谓的天堂吗?可这又多么像我的家呀。难道我的家搬进了天堂?啊,爸爸!爸爸在田里锄地。啊,妈妈!妈妈刚从园里摘了菜走进厨房。啊,哥哥!哥哥刻苦学习,最怕我打扰。呵呵,可我偏要触这逆鳞,蹲在窗户底下,不断地扔石子,忽然,一本书打将过来,打得我抱头鼠窜······
哈,我带着狗狗蹿豌豆地,把妈妈给心疼得大喊大叫,捡起一根树枝,追得我俩满街跑······
啊,我也有过哪“黄金年代”,带着哪骄人的成绩回家,美美地吃上一顿······
夜晚美美地闭上眼睛,听夏虫的轻歌漫吟,老鼠的打情骂俏,想听什么,就听什么。思想想游多远就游多远。真希望就这样永远地享受下去,永远地远离烦恼,永远地活在天堂,永远地······
啊,可是,这是什么——啊!虫也不唱了,鼠也吓跑了。啊,啊!这是什么,这怎么了,安静!安静!都别吵!啊——
突然之间,那种在宿舍里斗争的狂怒与无奈又回到了我的灵魂。啊!我从天堂又跌回那绝望的地狱。“不——”
四
我浑身一阵剧烈颤抖,大吼一声,再定睛一看,周围全变了,原来我从未去过天堂,承载我的只不过是一张病床。
啊,自己太糊涂了,那矮小的宿舍楼几乎一伸手就能够得着顶,却偏偏又选在3楼上往下跳。还跌进那么厚密的草丛,松软的泥土。那干嘛不坐着热气球下来!
妈妈又一次从我的梦幻或是梦境中消失了。眼前实实在在的只有哥哥和爸爸。爸爸萎靡地坐在床尾。以他的老农思想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养我吃喝,供我花销,二十多年,说走就走,太没良心。他所遭受的苦痛,全屋人的都加起来,还不及他的一半,现在又差点失去自己的孩子。他的手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拍拍他这个回家的孩子。
啊,哥哥的眼圈更黑了,当然还肿了。他离我最近,却还用眼睛那么紧紧地盯着我。一看我睁开了眼,那眼泪就簌簌地流下。嫂子十分严肃地站在床尾。她不是应该歇着吗?或者至少坐着也行啊。啊!马上就要做母亲了,这个神奇的小生命马上就会改变这么多人,使他们变成爷爷,爸爸,妈妈还有姑姑······
两个医护人员说着话,给我检查了一下就出去了。啊——这两个吵醒我的坏人。
几天后,爸爸回去了这辈子命中注定离不开的老家。嫂子确实不该在这受累,于是哥哥就三方受累了。可他还往往面有愧色。我想我是理解他的。
果然,哥哥似乎是忽然之间站不稳了,像一堵墙似的,轰然倒塌在我多面前。我不知道他是坐着还是跪着。未说话先哭了起来,满脸的悔恨、无奈与沮丧。
“妹妹,我这哥当得真不像样,竟看不住你,竟保——”
“哥,你别说了······”我想平静地说,眼泪却已经流下。那种怀疑得到证实的自信与震惊以及面对我不得不面对的事实——失去哥哥——产生的痛苦弄得我乱七八糟。
“不,你听我说――”哥哥坚持要说。
“不,你听我说!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一激动,全身就疼了起来。我强忍着疼痛,嘴唇都快要咬得出血。
“知道,你都知道了什么。”哥哥在忏悔时,勉强建立的一点点的防线瞬间瘫痪,倒是把他搞得措手不及。
“哥,你得让我说得怎样明白,连母亲的生死大事都瞒不住我。凭什么以为这些小把戏就能糊弄的了我!是谁给书记打了电话,啊?或者干脆直接去找了他啊!”鼻血像刚打通的油井里的油似的涌了出来,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哥哥明显来不及震惊忙拿了纸帮我擦,脸上的表情说明他内心里五味陈杂。手到处地哆嗦,反而擦得我满脸都是。我拿眼睛瞪着他,说不上是悲还是气。我甚至有点享受这种流血的发泄。
我已经失去了母亲。当你们自以为把母亲吃的药的线索都毁得干净时,难道就真的能瞒过母亲将死的事实吗?
现在,我正在失去你,哥哥。你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小家庭,这不是咱爸妈最欣慰的事吗?可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小家庭却渐渐失去了平衡,慢慢地偏向了另一个大家庭。(是偏离还是离开)我不该再这样痛心地留你,也根本留不住你。
就在周六的那个晚上,在俩在客厅里谈着话,嫂子在另一个屋里叮叮当当地玩着电脑游戏,却突然插进咱俩的谈话对你提起了舅舅家往年的一件小事,末了来了一句:“你说那晚你舅,舅妈,表姐全都涌进了你表哥家,这表嫂嫂得多难为情呀!”说完就自顾自地睡去。难道这只是无心者之言吗?并且这种“无心者之言”在这两年里少吗?
不幸又万幸的是我有活过来了。生活还得继续,失眠也许也将继续,还有失去也一定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