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十岁那年,活成了大人的模样
父亲走时,我刚过十岁生日。
那是个初春的周六,急促的电话铃声划破清晨的睡意,我听见母亲从楼上跑下的脚步声,听不清她和电话那头的人在说着什么,接着便听见了凄厉的哭声。
预感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的发生了。
我茫然惊慌的走出房门,看到母亲坐到地上,双手捶打着自己的腿,一边号哭着。
我很害怕,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母亲,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眼里噙满了泪哽咽着问:妈妈,你怎么了?
母亲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哭得更伤心了,我也跟着哭了起来。
哥哥和弟弟大概是听到了哭声从楼上下来,眼神里充满了恐慌,都问怎么了?
母亲还是不说话,就是哭,当时的我们怎么会懂那种瞬间失去挚爱,自己孩子失去父亲的疼痛呢?
我们的父亲走了,一直跑长途运输的他,在回家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接下来有好几天看不到母亲的人,再见到她时手里抱着个坛子,消瘦得像变了个人。
我和大我两岁的哥哥都知道,坛子里是我们的父亲,家里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哭声。
当时的我们知道了难过,但都没有长大后的我们,每每听到别人在身边叫着爸爸时,那种锥心的难过。
我们兄妹三人已经没有爸爸好久好久了...
父亲是爷爷的独生子,奶奶早逝,爷俩相依为命,父亲就是爷爷精神的支柱。
父亲走了,支柱倒塌了,爷爷精神失常了。
他变得的暴躁,喜怒无常。他骂天骂地,骂邻里,骂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包括我们三个孩子,还有我那可怜的母亲。
骂骂也能都忍,大家也都同情他,不理会他就行了。可他的暴力让原本已经晦暗的生活彻底沦为人间的炼狱。
邻里彻底把他当成了疯子,看到他都是绕道走,可我们是他唯一的家人,无处躲藏。
我可伶的母亲总猝不及防的就被他一顿闷棍,一个石头一个碗一张凳子就迎面飞了过来.
我们的母亲伤痕累累,我们整日活在悲伤的恐慌里...
冬天来了,某个夜里,母亲拉着我们仨孩子的手说“爷爷总说妈妈克死你们的爸爸,妈妈得离开家一段时间,要不然哪天怕被打死,你们连妈妈都没有了,你们要照顾好自己,等着妈妈回来接你们...”
那一夜,我们母子四人抱在一起哭了很久很久。
没过几天,我们醒来看不到母亲了。三兄妹满屋子,满村庄,满田野的找,呼唤着妈妈,我们知道她走了,可不甘心,希望她不要走,或是不要丢下我们,能带上我们一起走...
我和哥哥停止了哭泣,而八岁的弟弟仍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妈妈”,执意着往公路的方向的走去,任凭着大人的拉扯。
我看向哥哥,他像被抽走了一缕魂魄,淡漠的看向路的尽头,对于弟弟的恸哭不止像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我摸干脸上的泪,走到弟弟的面前,紧紧的拥抱着他。用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沧桑口吻在他的耳边说“我们爸爸死了,妈妈也走了,但妈妈会回来接我们的,在这之前你要乖乖的...”
我好像在这一天突然就变成了大人。
很庆幸,后来的日子,我都熬过来了。
爷爷时好是坏,好的时候对我们仨很好,坏的时候就会骂人,当然我没少挨打。每次要打人的时候,哥哥就跑远了,他常常跑到同伴家去住,弟弟也常被邻里照顾。
我不跑也哪都不去,以至于我常常一边在灶台上炒菜,爷爷在一边拿鞭子抽打我,我就哭着做着饭,再哭着把饭吃完...
如今想来我都觉得那时的自己傻得不可思议。
那时的夜总觉得是那样的漫长,那样的安静,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总渴望着时间能过得快点,我在等我的妈妈来接我...
年三十那天,邻居要我们兄妹去他们家过年,爷爷那几天都很正常,要开始吃饭的时候,却怎么都找不到他。明明早上的时候他还问我,妈妈怎么不回来过年?
我很莫名的来到放稻草屋的门前,随手推开了门...
爷爷上吊自杀了!
我被眼前的一幕错愕惊恐得哑了言,呆愣在原地。
这也成为了多年来挥之不去的梦魇。
我感觉时间过了很久很久,那一声声几乎响彻整个村庄的“啊~ 啊~ 啊~”该是我拼劲全力的惊呼...
爷爷走了,我们的母亲回来了。
再也没有人打过我们,母亲再也没有离开过...
而我自此很少哭过,似乎在那一年失去两位至亲里,那些经历那些心里的感触,好似我早就经受过了生活所有的苦。后来那些学习,工作,情感上的挫折,在我看来不值一提。
我性情寡淡,宁静,不吵不闹不炫耀,却又独立坚强,温暖明亮.
能接受突如其来的失去,也珍惜不期而遇的惊喜.
很认真的过好每一天的生活,一直来对过往闭口不提的我,原来会有这么一天可以若无其事的说出曾经最痛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