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瓜
七九年,我才十二岁。刚刚放了暑假,大伯的儿子蔺志德就到我家,对我父亲讲,“小姥姥,三盘磨的西瓜便宜的很,你让老二老三跟我去,趸上一车西瓜卖了挣点学费。我前天,趸了一车西瓜挣了十六块钱”。父亲问趸一车西瓜,要多少钱?他说最多二十块钱。
一个暑假,我们跟着堂哥到三盘磨共趸了三车西瓜,挣了二十八元。父亲很高兴,他开始向能人蔺国军学习种瓜技术,相后从国军姥姥的瓜地里背了二三十个大西瓜褪子儿,作种子备用。
八一年父亲种了一亩地的西瓜,从拉沙,施肥,起陇,下种,压苗,掐偏秧,授粉,翻瓜,每个环节一丝不苟,一季瓜下来黑瘦黑瘦的。瓜也聚到全熟,一刀下去红瓤血红血红的,流出的汁液,可以堆积一层高高红沙,只等我们几个放暑假去卖。八二年广大种植面积,年年三亩以上,种瓜成了我们家的主导产业和经济来源。
父亲的瓜说下就下,每天下二百多个,原则上必须当天卖完。大哥和大弟驾一个毛驴车,二哥和我驾一个毛驴车。天气好的情况一天卖两车,遇上阴天,下雨天一车瓜都卖不完。卖瓜的地方也由近处的洪祥公社各个大队延伸到永昌乡,南安乡,西营乡,永丰乡,最远的时候来回一百多里路,卖完瓜返回家都晚上十点多了。
卖瓜的日子是苦燥的,说是卖瓜,其实是换粮食。当时农民手里现金短缺,即便是有,也用麦子换,粜粮是很麻烦的事。
村与村之间都是沙砾路,进了村庄就是土路了,晃晃荡荡经常颠烂西瓜。小口子的卖了,大口子的分给围观的群众,有时卖的还快点,现在想这应该是广告效益吧。
我和二哥搭配,二哥负责称瓜,称粮;我负责吆喝,拴驴,看瓜。偶尔有的人称了瓜不拿来粮食,我还负责挨着庄子去问。也有真心骗吃的,只能不了了之。
卖瓜最重要的是天气,早晨第一件事是看天。没云再好不过了,有云就有了担心。看云厚不厚,看云的颜色是白的还是黑的,我们的心情也随着阴晴而悲乐。“早韶阴晚韶晴”,“瓦瓦云晒死人”这些看云识天气的俗语,也是我们必须学习的知识,以云的出现形式了解卖瓜的顺不顺利。不过凉州的夏天过雨多,父亲是不在乎的,即便有雨,瓜是要下的,也是必须要卖的。
每年暑假,早晨出门晚上进屋,几乎天天如此,忙碌一个月,瓜卖完了,暑假也结束了。
所以,卖瓜对于我们特别烦闷,因为它代替了我们的暑假,代替了我们童年少年的欢乐日子。
多年过去了,卖瓜已成回忆,我们兄弟几个谈笑中,总是提起父亲的严厉,提起困难时期吃饱穿暖,还把赚来的钱存进信用社,提起年年粜粮万斤公社奖励收音机,工作包带来的茶誉;提起父母晚年手头宽裕,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们都敬佩父亲一技之能改善了贫穷的生活,也敬佩父亲用卖瓜传承给我们吃苦耐劳,脚踏实地的农民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