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

文丨苏安安

图丨侵权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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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去看望X。两个月前我收到他姐姐的手写信，她说辗转得到我的住址，希望我可以去探视他。乘坐四个小时的高铁。

在市郊的一所疗养院里，我见到他。他站在长长走廊的尽头，穿着蓝色条纹的病号服，头发被理的很短，身体瘦削，看见我，迎上来，眼神中有一瞬间的欣喜，但很快便恢复暗淡。他已经完全认不出我来。

我向陪护员申请要带他出去吃顿饭。他执意不肯，拉扯着陪护员的衣袖不松开，陪护员说，还是去餐厅吃吧，他住进来之后一直是我在照顾着他，有些依赖了。我最终向他妥协。

餐厅有开小灶的窗口，我点了红烧肉和一盘水煮虾，遂又记起读书时他最爱吃醋溜土豆丝和铁板肥肠。

想起第一次见面。在初三假期补习的教室里，他坐在我后排的位置，我偶尔传阅试卷给他，看见他眼神明亮，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高中的三年他坚持写手写的信给我。开头即是，安，见字如面。

我去西北支边的那年，他正读研二，我去学校看望他。他站在玻璃门里面，推开门，看见我站在喷泉前面，快速迎上来。那一刻他的脸上仿佛发出光来，眼神有欣喜。

他去实验室上课，留我在他的房间里小睡。摆设简单，似乎还是高中男生的生活状态。脱下外套，躺在他的硬板床上，枕巾上有淡淡气息。窗外是亭子和桂花树，高直的梧桐树在风中晃动树叶，发出声响。疲倦，内心安宁，难以入睡。

晚上出去散步。没有路灯的石径绕过夜色中的密密树林，途径一座明代的墓碑。用手指抚摩清凉的碑石，划过镌刻其上的字体纹裂。走过一段路，他于灌木之中摸出早先藏于其中的盒子。里面有一瓶樱桃酒，两只酒杯。

在草地上铺了一块垫子，喝酒说话，时断时续，有时沉默。一轮明月升起，远处树影晃动。话语在此刻多余，于是，默默并肩一起坐着。眺望远处脉脉山影。

住了两晚。之后坐火车离开。在车站分别时，已入了检票口。又返身回去拥抱他。心里清楚是感激的缘故。

他那时是唯一记得我生日的人。我在凌晨醒来看到手机白色屏幕上有他发来的信息，他说，安，生日快乐啊。信息的发送是午夜整点的时间。

那一次之后，我们未再见过面，他偶尔会写信来，其间通过两三次电话。

两年后，我回到家乡，听到他结婚的消息，试图联系他，他主动切断与我以及我们共同朋友的联系。

后来，传来他离婚的消息。

我远离家乡，也再不曾再和他相见。

他最终没有认出我。

告别时，他拉着陪护员的衣袖送我走出大门，在我转身的一瞬间他踉跄着追上来，瘦削的身体迎着风更显单薄。我想拥抱他，他眼神空洞地望着我。

从前，我们说了太多的话，却又仿佛什么都未曾说过，如同水溶于水，终不过是曾经的少年时代里安静的互相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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