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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桂树下,卿卿素丸

2020-03-06  本文已影响0人  0漫步拾光0

01

那是个盛夏的晚上,天空中电闪雷鸣,顷刻间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片刻便大如瓢泼。

这时长明宫的门被哗地推开,一青衣女子闯进来,满脸怒色,因雨水沾染而湿透的衣裳勾勒着她的玲珑曲线,如丝的长发乖巧地趴在她脸上,更显得楚楚动人,一双好看的杏眼正瞪着屋内的男子:“查梭,你岂能对我有非分之想,你应知我心中所恋是你兄长,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与女子的歇斯底里相反,查梭轻轻微笑,修长的丹凤眼里尽显温柔,使其因生病而略显苍白的脸越发变得唯美异常。他状若葱白的手指抓过面巾,欲替女子抹去发梢的雨水,哪知女子一把夺过扔在地上:“查梭,你让我如何接受这个事实!”

查梭望着地上无辜的面巾,眸光闪烁,抬起的手僵在空中,但是很快就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在爱情里,谁先爱上了,谁就注定卑微,他是,她又何尝不是。

他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素丸。”

女子冷笑道:“原也不过是我素丸有眼无珠,认识你这般自私的家伙。”

她没有理会黯然神伤的查梭,转身步入雨帘。素来他都会以她为中心无条件退让,可是这次她却没有等来她期盼的结果,她很坚定,可他又何尝不是。

查梭看着她消失在夜幕的雨中,猛地咳出血来:“素丸,对不起,可是你又知不知皇兄对你的不珍惜。”

以她的脾气以及周身散发的酒气,查梭深知她是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的,忙拭掉嘴角的血迹拿了雨伞追出去。

素丸坐在荷花池边,雨水哗哗地拍打在身上,可她浑然不觉。她悠悠冷笑:“项冒,我痴心相付,换来的不过是所托非人。”

许是累了,素丸低了头,随意依在塘边的树上,他与项冒的初识又浮上心来。

02

那是一个被素丸称作早上的中午。

“素丸,素丸……”当乔蝶轻柔飘渺的声音终于锁定她时,她正在树上睡得昏天黑地。

她微微伸伸懒腰,乔蝶便看见月桂树上一颗月桂果子在轻轻蠕动,许久才极不情愿地探出头来,睡眼朦胧:“什么事啊?大清早的。”

乔蝶扒开她头上的叶子,阳光顿时照得她睁不开眼睛。

中午的阳关确实烈了些,突然暴露其中让素丸显得有些难受,乔蝶两指微扣,把她摘下来后忙塞进袋子里:“念慈师太传话说当今圣上近日将来礼佛,叮嘱你莫要随意走动。”

她随口应了一声便打算在袋子里寻个舒适的地方继续睡觉,乔蝶隔着袋子捏她,嘴上又开始碎碎念:“别再随便显现原型,如此大意要是吓坏那些小尼姑怎么办?更何况你还是有前科的。”

她身上吃痛,哇哇大叫,觉也醒了,头从口袋里伸出来问:“当今圣上,你是说项冒?听闻他可是面若桃花赛潘安,一枝梨花压海棠啊。”

乔蝶把她塞回去:“不懂别胡诌,人命关天,这事再容不得你瞎掺合。”

“遵命!”素丸哪是乖乖听话的主,伴随着这回答,早已化成一缕青烟从袋口溜出,瞬间便无影无踪。

素丸和乔蝶都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人,而是所谓的妖。自她们修成人形以来就在这山头安营扎寨,而静航庵也恰巧坐落在这山上。最初庵里人都不愿与她们相处,对她们敬而远之,但奈何该庵位置偏僻,妖魔鬼怪时来歇脚,而她们在守护自己的山头的同时总会阴差阳错地帮上这些尼姑一把。最后执掌大权的师太迫于无奈,只好央求她们留在静航庵做了个坐镇大使。

但是,虽然同为妖,素丸却没有乔蝶那样的好性子。乔蝶素来喜欢吃斋念佛,多年后一定能飞升成仙,而她却在履行着自己的一套理论。活了上千年的她总觉得,整天都听小尼姑们念经实在无聊,要是不能偶尔闯闯祸来调节调节的话,日子会单调得相当可怕。

由于素丸闯祸的本领空前绝后,项冒礼佛的事她自知是参加不了的。所幸她早早觅了根横梁,舒舒服服躺在上面睡大觉等着项冒的自投罗网。没有变成原型的她睡功确实确实让人堪忧,迷迷糊糊中竟然从房梁上跌落下来,可是睡梦中她哪知梁下的情景,此时屋里一干人等都敛气吞声,一黄衣人立于屋中诚心礼拜,她的跌落飞速撞向此人,这人身形不稳,向前一跌,头磕在神龛上,晕了。

如果这人要是其他人还有得商量,但难为的是他就是所说的圣上——项冒。

周围的侍卫太监们呼喊着抓刺客一拥而上,她瞬间就被这些人压得结结实实,她的手和脚都受了伤,浓浓的月桂香在空气中漫延。

素丸的心还是忍不住一紧,她非人,项冒奈何不了她,但并不代表他奈何不了静航庵上上下下几十号人。

素丸缩在她的临时监狱中度日如年,战战兢兢地等项冒醒来。所幸事情并没有向她预想的方向发展,项冒不仅既往不咎还亲自将她从黑暗的小屋中解救出来,他冲她微笑,彬彬有礼地邀请她同回皇宫。

项冒站在小黑屋的门口,从素丸的方向看去,他逆着光,宛若天神从天而降。

乔蝶满眼不舍,拉着她探究地问:“去吗?”

素丸托着下巴回答道:“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乔蝶求助地看着念慈师太,念慈师太略略叹气:“随她去吧!”

03

查梭好不容易才追上素丸,看着雨水冲刷着她的单薄的身影,他的心隐隐作痛,明明是个少不更事的弱女子却总执着得让他害怕。

他撑开伞,缓缓举过素丸的头顶,低声说:“回去吧!雨水太亮,坐下去只会感染风寒。”

他的声音消失在雨里,素丸仍旧一动不动,没有回答。

他又往前凑了凑,声音依然很轻,像是怕打扰到她:“这样下去会惊动皇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的话提醒了素丸,素丸转过头盯着他。他说得很对,项冒最心疼的就是这个病弟弟,怎么会舍得让他在这里淋雨。“如果这样他会不会来得更快一些?”她面无表情地夺过他手中的油纸伞扔进池塘,“项冒,此时此刻,我看你还能不能对我避而不见。”

查梭只觉心酸,她的行为虽然霸道,但是她的声音却透漏出丝丝疲惫,他想上前抱住她,给她一些温暖,他伸出手却停在不远处,他知道她会拒绝。

一大群人踏着积水而来,这样大阵势不用想就知道定然是项冒到了,他的声音里满是责备却又含心疼:“查梭,随我回去。”

项冒没有说朕,宛若寻常百姓家的兄长呵护着弟弟,他把伞举过查梭的头顶,整个过程都没有看素丸一眼,素丸微薄的身子在夜幕中瑟瑟发抖。

素丸站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冷漠的项冒:“你究竟要多么无情才能对我如此无视?”话音刚落,她便直直地向身后的荷花池倒去。

几个太监七手八脚地把她从池里救上来,她以为项冒至少会处于本能地拉她一把,可他自始自终都只是静静地看着,一手撑着伞,另一手紧紧拽着蠢蠢欲动的查梭。

素丸的眼里闪过绝望,项冒你这样做是不是太绝了一点?

第二天中午素丸才迷迷糊糊醒过来,头疼欲裂,桌上一坛桂花酒已经见了底。这时贴身丫头端着洗漱的用品进来,她随口问道:“小月,昨天我喝多了么?”

小月缓缓走来,把东西一一放到桌上说:“姑娘就算生气也要听小月说上一句,今后喝酒先将自己所在屋里,要不然喝醉一定会再出去闯祸了!”

听小月这么一说,一些零星的片段渐渐浮上心来。

素丸微微叹了口气,心口阵阵绞痛,昨天闹得那么厉害也不见项冒松口,说不定真嫁给查梭还能过得舒畅些。

她回忆着项冒的眼神,深不见底。命运如此,神女有梦怎敌得过襄王无心。

“对了姑娘,刚传来消息说你与轩王爷的婚礼推迟了。”

素丸仰头,颇为意外地看着小月:“怎么?难道项冒他反悔了。”

小月摇摇头,小心翼翼地看着素丸:“只是推迟了,听说是轩王爷病得太过厉害。”

素丸洗脸的手顿了顿,生病了么,不知道这次病得厉不厉害,本来一直就汤药不断,昨天晚上又陪着她在雨里折腾,能病得轻吗?

想到这里素丸忽地站起来,小月眼睛一亮,顺着搭了句话:“姑娘不防过去看看。”

素丸们想了想坐下来,昨天才去人家那胡闹一场,今天又过去负荆请罪,她这老脸可没处搁。于是说:“不了,你去院子里支把躺椅给我晒太阳,那个自私鬼本就一身病,生个病吃个药也没什么稀罕。”

04

当小月搬着椅子往外走的时候,冷不丁撞上一个人。

小月慌忙跪倒:“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素丸看向门外,一直避而不见的项冒竟然送上门来了。他站在门口,满面笑容如和煦春风可说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素丸姑娘可是好气魄啊!难得你什么事都看得这样通透。”

素丸还是一惊,她不确定她们的对话他听去了多少,但很显然最后一句是听清楚了。

素丸见小月正襟危跪着,想替她解围,忙示意她去奉茶。

项冒摆摆手,“罢了,朕想跟你说的也不过两句话。”

“婚礼仅仅是稍作延后,你和查梭共结连理是迟早的事,我希望你会是个称职的夫人,他的病情每况愈下可容不得你再折腾。”

素丸冷冷地看着项冒,他是皇帝,习惯了万人之上,以至于他永远不会去想自己的话戳中了别人哪里,她突然很讨厌他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项冒,哦不,是皇上,你太抬举素丸了,你那倒不觉得自己的要求多了些。”

项冒笑得更开了,“如果你觉得静航庵那几十口人不够多的话,朕可以帮你把这丫头也算上。”说着他的手指向跪在地上的小月。

素丸抬眸,项冒的得寸进尺在她意料之外:“你……”

跪在地上的小月心儿一颤,说话做事还是这样直来直去,要不是轩王爷护着不知都死了几百遍了。

“朕就不打扰你们继续聊天,不过记得最好别在朕的地盘上撒野,多加珍重。”他盯着素丸,脸上挂着微笑可眼里闪着寒光。

她也望着他,心里仅存的一点点希冀都荡然无存。项冒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也不知道,小月布好躺椅过来扶她,她摆摆手,让小月出去。

她没有心情,修行千年的妖竟被人欺负成这样,传出去只怕会被人笑掉大牙。“项冒,我素丸绝不会让你称心如意”,便化作一股青烟钻进查梭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人,查梭静静地躺在雕花大床上,熟睡的他还拧着眉头,像是抗拒着病痛的折磨。素丸坐到床边,划开手指,鲜血沿着伤口溢出,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月桂的香气,她小心翼翼扳开查梭的嘴,把血一滴滴滴进去,“快快好起来,不然谁陪我去给你哥演好戏。”

素丸把查梭放好后又飞身上梁,进宫后她所有的心思貌似都放到了项冒身上,而眼前这个人却忽地要成为她的丈夫,抱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态度她也应该好好观察观察。

查梭苍白的脸开始微微转红,他睁开眼焦急地坐起来,唤来丫头翻箱倒柜地找屋里月桂香气的源头。

素丸躲在梁上偷看,这查梭说来也奇怪,喜欢桂树、桂花、桂花酒、桂花糕、桂花茶,好像一切与桂花有关的他都能爱屋及乌,现在只不过是屋里散发着点桂花香也能惹得他大惊小怪。

项冒眼神坚定,行动执着,她把手指捏得紧紧,谁让她的伤口就是这浓浓月桂气息的来源,她趁乱溜走,这种情况被逮住了可不好。

05

还没等素丸专研透查梭对桂花的执着,她就被一大群人用各种红色的东西包装后撵上了花轿。

送入新房后的素丸立即遣散了众人,这是什么凤冠霞帔,重得快把她的脖子压进肚子了。她自己掀开盖头,嫁衣首饰扔了一地,她拿起桌上准备的交杯酒自顾自尊了一杯,任何时候她都会优先照顾自己的肚子的。

等打发完宾客的查梭返回时,素丸已微醉,屋里一片狼藉。

查梭微笑着捡起地上的盖头,轻轻搭在她头上,讨好地说道:“我今天做新郎,不知道有没有荣幸掀掀盖头?”

其实象征性地掀一下盖头素丸是无所谓的,但他的笑容总能很轻易地让她想起他哥。

素丸挥手抓过盖头,重新将它塞回他的手里:“想掀盖头,我建议你留到下次婚礼吧!”

查梭的脸布满失望,素丸心里也隐隐有些不舒服,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被老天捉弄凑合在一起的两个可怜人。两人各自喝酒,一宿无话。

第二天,素丸出去得很早,她想四处走走,因为她确实不知道到底该怎样面对他们的关系。

回去的时候查梭正在院里的月桂树下画画,他的长发随意地披着,白皙的皮肤由于生病更显苍白,他眼角含笑,泼墨走笔如行云流水,像极了生活在山间的闲散仙人。

良久,他停下手中的笔,轻轻地吹画上还未干透地墨汁,猛一抬头,正好对上素丸的视线,他的嘴角也微微勾起,宛如昨天什么的不愉快都没有发生。

素丸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查梭把她拉到桌前,又按着她的肩示意她坐下。她从不知道查梭的画艺如此超凡,或者只是她从未认真地了解过他。桂花树下一女子姿态轻盈,水袖翻飞,回头顾盼,一笑百媚生。这女子的眼角眉梢竟有些熟悉,素丸有些惊讶,看向查梭,指指自己:“我?”

查梭点点头,“喜欢吗?”

他希冀地等待着她的答复。

素丸抬头望着他,画她是喜欢的,但是她不喜欢的是这个人。她立刻又恢复了往昔的模样,拿起桌上的笔,在女子的脸上点了几点大得能盖过脸的痣后,才舒口气把笔扔在一边,没心没肺地冲查梭笑道:“如此就顺眼多了。”做完这些她头也不回地冲进屋里,留下傻愣着的查梭。

她知道查梭肯定很伤心,可是她又哪点不心疼呢?从来没有人给她画过像,而且还画得那么美。

查梭的日子过得不舒心,可素丸又何尝不是,听了太久佛经的她心肠注定硬不了太久,查梭的热脸贴上来时她总是狠不下心老是给人家冷屁股。取舍实在艰难,犹豫不决的她只好决定少与查梭碰面,于是他在她就尽量溜出去,而他不在的时候她才心安理得地待在家。

话说这天也是极度不巧,项冒来报喜的时候恰巧她在家。

宫里的传闻一点不假,项冒婚期在即。

他看着素丸,脸上的表情让人琢磨不透:“朕即日大喜,不知是否有幸跟弟媳你讨句恭喜?”

“弟媳”二字咬得很重,这是赤裸裸的挑衅。素丸没有说话,她承认她这漫长一生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爱上了这个人,这份爱甚至让她倍感羞耻。

项冒凑到素丸耳朵边,阴阳怪气道:“听闻你跟查梭琴瑟和鸣,所以我一定会给你个惊喜。”

这算什么,又来为查梭出头,不过你自己也自恃过高了些吧!素丸抬起头瞪着他:“皇上,恕素丸直言,素丸并不觉得当个破皇上有什么了不起。”

在场的人都一一怔住,素丸顶撞项冒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大庭广众地挑衅他皇帝的权威还是第一次。项冒的眼里闪过寒光,本来就对素丸的言行颇为不满,他的手举起来,眼看就要落下。

素丸闭了眼等着耳光落下来,心里默默盘算着要是这巴掌被打了还是不还。但是过了很久这耳光都没有落下来,素丸睁开眼,看见一只手捏住了项冒的手,雪白的手背上青筋暴露,像是用尽了全力,他说:“手下留情,哥。”

看见查梭的出现素丸心里酸酸的,觉得很委屈,他猛地拉掉查梭的手喊道:“谁稀罕你的可怜,还不都是因为你,自己病重还非要拉我下水,惺惺作态,你为何不去死啊!”

说完素丸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她揉揉自己的眼,真是没出息,一千年来都没有哭过,这会怎么有点想掉眼泪。

06

素丸很想安静一下,于是她寻了个没有的地方变成青烟直奔静航庵而去。

她熟练地穿厅过堂,众人都拉着她问东问西,只有念慈师太对她的出现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依旧慈祥地注视着她。她没有问她过得怎么样,心情好不好,她说:“一切皆有定数。因果循环,有因有果,有果有因,前因而今果,今因而后果,冥冥之中天意早已注定,不可强求……”

念慈师太的话通常太过深奥,素丸参透不了便打断了她的话:“念慈师太,此次回来并未瞧见乔蝶,不知道她往哪去了?”

念慈师太迟迟没有开口,良久才道:“你们之间缘还未了,自会再见。”素丸心里一喜,再见,难道她也往皇宫去了。

素丸回到长明宫的时候,整个院子空空的,非常安静,只留了一个看门的丫头,按那丫头的话说查梭带着其余人出去找她了。

桂花树下的石桌上泡着一壶桂花茶,素丸用手背靠靠,茶还温热,忙唤来那丫头,她对于查梭的桂花情结实在是太好奇了:“你可知道轩王爷为何独独钟情于桂花?”

丫头抬头看她,“奴婢、奴婢也只是略知一二。”

她点头示意继续往下说。

“当年皇上和轩王爷还在孩提时期,先皇去紫荆山围猎他们也嚷着跟了去。因为未曾没出过宫,有些好奇,所以、所以走着走着就走远了。到了一处山崖时,轩王爷不小心失足跌落山崖。轩王爷被找到后一直称是一个身上带着月桂香的人救了他,回来后立即就种了这棵桂花树,并且一直在找寻救命之人,不过轩王爷并未完全治好,自那以后一直汤药不断。”

“你说的可是紫荆山的回头涯?”素丸略有所思地问。

“是是,就是回头涯,王爷果然为王妃所救,难怪轩王爷有次半夜发烧一直嘀咕王妃是救命恩人。”

素丸摇摇头,“他们应该还在找我,去通知一声我回来了吧!”

那丫头猛地一拍脑袋,赶紧去了。

紫荆山的回头涯本是个少有人至的地方,但是居高临下风景独好,她找了好久才找到那里,晒太阳和睡觉都够舒适。

事发当天她确实在,可是救这个字她却不敢当,一切因她而起。

那天她又化成原型挂在涯边的月桂树上睡觉,睡梦中听见有人说话感觉很吵,当时睡得也有些迷糊,扭动着化成人形时才发现崖边站着两个小孩,他们都愣愣地盯着她,变化不全的她刚想原路变回去,但是已经迟了,其中一个小男孩因为害怕,慌乱中推了另一个一把,那小孩没站稳,直接就从山崖上摔了下去,小男孩的凄厉叫声她至今还记得。

素丸现在想想,掉下去的应该就是查梭,而那个推了一把的是项冒无疑。生死攸关的事查梭都全往自己身上抗,摔个半死也对他哥哥的过失只字不提,他倒是担得起项冒对他这么好。

素丸当时怕再次吓到项冒,好不容易避开他追下山崖的时候查梭已经跌落在地上奄奄一息。为了救他,素丸忍痛放了半碗血喂他,为这她还贫血了半个月,但她没想到她的血也不能完全治好他,还是给他留下了病根。

她欠他的,欠账还钱,这难道就是念慈师太所说的因果。

07

一听素丸回来了,查梭三步并两步地赶回来,他跑得太急,大喘粗气,看到素丸就把她拉起来搂在怀里,紧紧的,恨不得揉进骨子里:“我以为你走了,再也不回来。”

素丸有些忸怩,但第一次和颜悦色没有挣扎。

他们在石凳上坐下,查梭看着素丸缓缓开口:“有些事想和你聊聊。”见她点头,他才继续道:“皇兄他皇权在手,金口玉言,你岂斗不过他。此外,就算你恨我入骨也请表现得不要太多明显,宫中耳目众多,轻易就会被他知晓,他要知道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在还好,我若不在谁护你周全。”

如果是平时,素丸一定会站起来骂他不要假好心,想要自己好好对他也用不着这样拐弯抹角的,但是今天素丸却没有那份心思,查梭每一句都往心的方向去了。

素丸给他倒了一杯茶,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至于你白天问的话,我会尽快。”

白天,一句是谁要你管,这不是问句,那么还剩一句就是你怎么不去死啊。

“不去死?”

“我会尽快。”

她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被猛挫了一下,手中的茶杯哐当落下,他难道不知道她白天说的都是气话,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在他心里她真的有那么讨厌他吗?

查梭以为抓了她的手让她不高兴,慌忙把手移开:“素丸,对不起!”

接下来的日子,素丸都留心着查梭的一举一动,她不明白他所说的尽快是什么方法,连续几天都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举动,只是他的精神状态确实衰弱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她,一进屋就撞见小月躲在房间里大口大口地喝药,而查梭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看书。

难怪会精神不振,原来汤药早就断了。

素丸没有理会小月的错愕,径直走到查梭身边,右手附上他的手腕。素丸按捺住心中的震惊抬头看他,脉搏微弱,拖得时日太长,非常棘手。

查梭微笑地看着素丸:“太医说了,我已大去不远。”

查梭的善意像一根针一样扎进素丸的心,她转头瞪向小月:“自今日起,他的汤药由我负责。”

查梭故作乖巧地拉拉她的袖子:“看你这生气的表情我真会误以为你在为我担心。放心,只要是你给的,砒霜我也喝。”末了,他低声道:“不过你要做得小心些,我怕皇兄发现了你脱不了干系。”

素丸没有分辨,以她的处境她的身份,在这种情况下说我想救你恐怕连自己也不会信。

但是从那以后每顿的汤药素丸都会按时奉上,而且必须看着查梭喝得一滴不剩。查梭擦掉嘴角的药汁,“怎会有一股桂花的香气?真是沁人心脾。”

“为了能顺利让你喝下就随手添了些桂花,谁让你喜欢桂花喜欢得那么明目张胆。”素丸收拾桌子,说得漫不经心。

查梭吸吸鼻子:“可为何你身上更浓。”

08

项冒说得惊喜终于到了,可是素丸却毫不留情地把这个惊喜拒之门外。他要娶的不是别人,就是念慈师太说的还会见面的乔蝶。

或许查梭说的对,项冒不是她素丸斗得过的。

素丸已经很小心地躲着乔蝶了,但是这天她还是遇上了早就候在门口的乔蝶。她转身折回却被乔蝶追上,“素丸,我自知没脸恳求你的原谅。”

素丸继续躲着乔蝶匆忙回走,不去看乔蝶憔悴的脸:“我已有夫,怎会怨你。”

乔蝶抓住素丸:“你若不怨,怎会对我避而不见。”

素丸甩掉乔蝶,转身道:“我素来随性而为,请你莫再纠缠,也麻烦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乔蝶看着素丸决绝的脸良久,终于转身出门。

素丸蹲下来捂住脸,痛苦地难以压抑:“乔蝶,你我相识千年我还不了解你。项冒摆弄皇权威胁人,上次是我,这次怎么就没有可能是你,像你这样一心向佛的人都被牵连进来到底是谁的罪过。”

素丸突然被拽起来,她抬头,是去而复返的乔蝶,“你一直分散我的注意力,果真有事瞒着我。”乔蝶死死地盯住素丸,“好生浓密的桂花香。”

素丸被乔蝶拖进屋,两只水袖被翻上去,白皙的手臂上布满大大小小的红色伤口,格外刺眼:“大量放血有多么折损修为你应该清楚,长久以往,你的千年修为也会毁之一旦!”乔蝶顿了顿,“难道说,对他,你已到了义无反顾的地步?”

素丸看向窗外,微微笑笑,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我什么都不做那会比折损修为更加难受。”

乔蝶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那他可知你为他所做的一切?”

素丸摇头:“他要知晓一切,断然是不会喝的。”

她们对望着,时间仿佛凝聚了,素丸拭掉乔蝶眼角的泪:“也请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向他透露分毫。”

这时,查梭推门进来,两人吃了一惊,素丸慌忙拉下水袖但还是迟了。他的吃惊和心痛尽显脸上,不可思议地看向素丸,素丸脸色阴沉:“我想保密的事,就算你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

查梭没有说话,径直取来药水,轻轻地捧着素丸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照顾每一个伤口,其实大多已经结痂,早就不痛了,可他还是把手臂捧到面前,呼呼地吹气,眼里满是温柔:“还疼吗?”

乔蝶眼角含泪,推门出去,她知道,她已改变不了她的决定。

查梭的病越发重了,到后来发展到成日昏迷不醒。当年她的血没有把他完全治好,这次又怎么会例外,只是拖延了一些时间罢了。

那天晚上查梭醒来,精神状态出奇得好,见惯了生死的素丸知道,这就是回光返照。查梭拉了素丸的手,絮絮叨叨,他说他还有好多话想说完。

他说:“素丸对不起,在静航庵时若不是我被你身上的月桂气息吸引而目不转睛地盯着你上下打量,在你撞晕皇兄时冒失地去为你祈求原谅,我的那点小心思也就不会被他发现,那么此时你应该还是那个生活在山间天真浪漫不拘一格的女子。”

他说:“素丸对不起,我小时候曾在父皇面前帮过皇兄,所以我喜欢的东西他都会帮我哪怕破釜沉舟,很抱歉这里面也包括了你。”

他说:“素丸对不起,他的有些决定容不得我左右,但他曾答应,在我死后便允你自有。”

他说:“素丸,如今我要去了,你也得到解脱,真好。”

他说:“素丸,我知你恨我自作主张娶你,但是在你的安全面前,你恨我一世又何妨。”

查梭的身体泛凉,眼神渐显空洞,他的手从她掌心滑落。

原来解救她出小黑屋,宛若天神般护着她的是他,而不是他。

素丸扑到查梭身上,她的泪落在他脸上,她说:“我不会让你死的,你等我。”

她把他挪到床上,盖好棉被,她的手滑过他的脸,“再见了,查梭。”说完便化作一股青烟。

09

素丸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但是乔蝶知道。

素丸的血液和伤口都弥漫着月桂的气息,但她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月桂果。桂花是个好东西,有的人喜欢用它酿酒,有的人喜欢用它做糕,而一向时髦的太上老君也喜欢用它炼丹,素丸就是其中之一,一颗状如月桂果的仙丹,不然她的血怎么会有神奇的功效。但是她的血也不是万能的,她本身才是一颗真正意义上起死回生的仙丹。

查梭的病渐渐好起来,那张被素丸毁掉的画像他埋在了月桂树下,尽管素丸的样子在他脑海里依旧清晰,但是他始终没有再画一张,他怕等不来那个点痣如豆的女子。

有时他也会傻傻地想:弥留那天他感觉有泪落在他脸上,哭的人会不会是她?

身体越发好起来,他偶尔也会小酌几杯,酒醉后总是不甘心地想问问她为什么就不能爱他一点点,问问她到底去了哪里?

他哪会知道此刻的她就在他的身体里。

连素丸也没想到的是:她的千年修行让她并没有元神俱灭。她的元神混在查梭的血液里,缓缓流着,流经他的眼睛,流经他的双手,流趟过他的心脏,亲身体会着他因她而生的一丝一缕爱恨缠绵,那些无以言表的心酸、心痛与心伤。她挣扎着,她想回答他,她想说很爱,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他都注定再也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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