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狗年
我的衣柜里多了许多双红色的袜子,是妈妈年初的时候寄来给我的,本命年了,在外面好好平安上学。
全红的袜子最是不好穿的,要怎样穿呢?裤子稍短一点就露出来鲜红的袜子,不知美国人的审美之下红色的袜子是不是刺眼或是乡村味儿的,但是我穿出来的时候,一低头看到自己一双红色袜子露出来,心里是觉得有点难为情的。
我的狗年过的起起伏伏的,很多事情都赶在一起发生了,我没想到的难关,惊喜的幸运,甚而有些事情过分唐突的出现在我生活里,让我觉得脑袋上给人敲了一闷棍似的有点不知何为天圆地方了。
这不是最坏的一年,我却总是在查我的星座、运势,我也许从没这么迷信过。
我现在大四,住在密西西比河边的一栋房子里,我以前从没有要这样长的住在一栋房子里过。
大一我是住宿舍的,我们都是,学校分东、西和远郊圣保罗三个校区,我就住在最远的那个圣保罗那儿,现在我还是很喜欢那地方,学校的动物科学、农学、地理和生物很多这样自然为主的学科都在那里,我现在工作的地方就在原来宿舍的旁边,那是一个很多绿地、很少城市模样、很广阔的一片地方,农学院养的牛、羊和猪就在那里打了棚,因此空气中总有一股这样的自然气味,你去了就会知道。
我大二的时候从宿舍里搬出去了,也是大家一块,宿舍太贵了,而且一定要吃学校食堂的饭,不是食堂的饭菜不好吃,只是也是贵的,而且总是几样菜式,比萨,汤,三明治,薯条小食和沙拉,时而有些新鲜的亚洲似的菜和米饭,也吃的来,只是依旧是要搬的。
就这样大二和大三两年都是住在离学校东岸校区不远的一栋公寓楼里,住楼三层,我在那里的朋友们是我美国生活中的支柱,单纯可爱的一群人们。因为有过退学的经历,我比她们都大,在来美国之前我上过大学、退了学、又去游学,因此来到这里上大学时我已是要毕业的年纪,这一点上我自己也慢慢有些迟来的失落感,怎么这么大了,还在学校里呢?我同届的小学、中学和大学的同学们都已是要么工作、要么也已经毕业有了些打算,而我还是在这里,仿佛时间都没有动过的让我在这里暂住,我还就真的住下了。
今天又会想起狗年这一茬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有点太过不可思议了,以至于我有时明明置身在现实中,却像是游离在我的生活之外,我都有点不知道,我的生活里还有多少是我原本就想要发生的,多少是我粗心之下丢掉的,多少是我根本无意拥有而找上门来的。有时我甚至觉得也许我想我的生活成为什么样子根本不重要,它明明根本就不在意我的想法,它走成它的样子,任我怎样想要发功想要改变它、拉住它的缰绳、然后甚至是欺骗我自己说我已经成功的在它之上了,也只是徒劳,生活回过头来看我的时候还是一脸嘲讽:你在做什么白日梦?
上周是我在报社里写文章的第三周,每周我们开两次周会,周三一次发散讨论想要写的新闻点,周日一次正式讨论下周要写什么。我刚好在我心理专业的最后一门实践课上遇到了一件要额外做的、让我十分不耐烦的事,在周会上我就提到可不可以写出来当作故事,因为是我自己有亲身体会的,又是国际生在普遍面对的跟签证有关的问题,出发点虽然小,但是我心里似乎是有什么不可按压的怒火了,一定要说出来才完,没想到编辑说,我觉得不错,我和其他编辑商量一下。于是因为新的移民政策事关整个留学生集体,这篇文章明天就要登在校报的头版上了,我的初稿是七页,编辑剪完有四页,主编审稿之后文章的题目和主要动词都改掉差不多了,剩下一个零星还能有些我的影子的完稿。
晚上十点我从编辑部走出来,明尼阿波利斯今天小雨,我有伞但是雨太小了,我穿着白色的套头帽衫,帽子拉起来紧紧的把自己裹了起来,我再也不想写了,我想,我再也写不动了。走到家还要十分钟,先去许久未见的朋友家取她今天在农市上帮我买的菜,我确实需要说一些中文了,我想,然后就回家。
美国的雨夜和中国的没什么两样,湿答答,阴凉凉的。我回家的路上把我最近的微信常用联络人几乎全讲了一遍话,我觉得我又累、又饿、又冷,但是我顾不了什么许多了,我心里头有一种感觉,仿佛明天一切就不一样了。我今天的话如果不说,也许明天也不会说了。
跟妈妈讲我这一周的经历的时候我不知道我带着的是高兴还是惊异。我有点分不清我的感觉了。
这学期我遇到的人都是同一种,我的编辑总是会说,你做的很好,你的主意不错,你这次完成的很棒。我工作的地方有两个年轻的美国姑娘也是这样,对我说,我们会经常夸你,我们习惯这样说话了,你别介意。我于是非常踏实的在那儿干活。
所以为什么我说最近的生活不可思议,它和我之前的生活似乎有点太远了,以至于我觉得我还是在过我自己的生活么?还是突然穿插到别的什么人的生活里了?电视剧里的?
好事发生的太不熟悉的时候竟然是这样的一种感觉,仿佛大难临头。
以此记狗年,愿能平淡舒畅。
因为新闻的缘故还是什么,重读竟发现这文章中有这么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