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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晨兮(下)

2018-05-28  本文已影响334人  遇见而已

凉国在公主晨兮跳下青璃关城时,便烟消云散了。陈国六皇子在一月后,昭告天下,自行登基为帝,建都凉城。只是,国号却一直未定,世人不明其理,私下里称之为西陈,原陈国则被成为东陈。

1、

漏夜时分,张灯结彩的皇宫渐渐沉寂下来,那些晚间还穿梭在红色灯影里的宫人,也大都找了角落,趁机休息了。

一名老宫人,守在一所并不富丽的庭院当中,抬头观望着星空。屋里正中的方桌上,已经七倒八歪着数个铜金色的酒壶,坐在一旁的男人,还在自斟自饮着,仿佛他喝下去的不是酒,而是水。

他便是刚刚登基的原陈国六皇子陈有时,百姓口中的的西陈帝。

院中起了嘈杂,打断了他继续送酒入口中的动作,微微皱眉后,还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开口低沉地问道:“陈立,何事?”

院中正周旋着的老宫人闻言,忙打发人先行阻拦擅闯之人,自己矮身快步走进屋里:“启禀皇上,是贤妃娘娘。她说......”

“她说什么?”陈有时晃了晃已经又空掉的酒壶,漫不经心地问。

“贤妃娘娘说,更深露重,望皇上保重龙体,早些歇息。”陈立的声音沉稳,面对陈有时不怒自威的气势,并没有寻常宫人的战战兢兢。

“哦。”陈有时看着眼前这位跟随了自己很多年的老仆,从小到大,他是唯一对自己不离不弃的人,也曾经见证过卑微的自己、虚与委蛇的自己,甚至狠心毒辣的自己。

他的心里突然起了一阵厌恶,可他也知道,这厌恶到底是针对了谁。

他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向门口走去。陈立忙上前想要扶住他,却被他大力甩了开去。陈立叹了口气,便跟在他的身后,走出了房门。

“时哥哥!”院中的女子端庄贤淑,一身红色的宫装将她的俏丽和娇媚展现得淋漓尽致。她热切地看着他,眼睛里是一览无余的深情。

“雅儿,你来这里做什么?”他走过去,温和地询问着。宫灯摇曳,掩去他那一霎那的皱眉。

“时哥哥,今天是你我成亲的日子,你不在,雅儿实不能安心。”女子的蕙质兰心,当得起贤妃的封号。

他揽住她的肩膀,“有些杂事耽搁了,你我回宫吧。”深秋的风有点凉,女子往他的身上又偎了偎,眼角眉梢都是幸福的温柔。

今天陈有时除了封了欧阳雅儿为贤妃外,其他还有几位佳丽也跟着晋了封。她们都是跟着陈有时打下天下的将相之后,没有一个是没有背景的。

只不过,按照惯例,陈有时登基,除了封妃外,最应该做的是封后。但是,他并没有。今日大婚大典上,她们一众人等恭候在那里,均在等后位花落谁家。欧阳雅儿满以为会是自己的,却不想,她只得了个贤妃的称号。

待到最后,她发现在那群佳丽之中,自己虽没得了后位,但位份却是最高的。

欧阳雅儿曾经问过父亲欧阳俊,是不是皇上还在惦念前凉国公主晨兮。父亲很严肃地批评了她,并告诫她:“在皇上的眼中,再也没有比江山更重要的了。以后,你的主要任务便是辅佐皇上巩固江山,为皇族开枝散叶。那些陈年旧事,莫要再提,否则惹恼了皇上,父亲也帮不了你。”

所以,欧阳雅儿什么都没有提,她把儿时陈有时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压在了心里。她已经嫁给了他,他并没有食言。

如今,大婚第一夜,他便要宿在她的宫内。来日方长,她有信心迟早有一日他会跟他并肩站在大殿之上。

“雅儿,时哥哥这个称呼以后不要用了。”抵死缠绵之际,陈有时撕碎了欧阳雅儿身上那件红色的礼服,略有些冷的声音伴着喘息也传进了欧阳雅儿的耳朵里。欧阳雅儿一边搂着陈有时的身子,一边用力地点着头。

2、

冬去春来,陈有时越来越忙碌了,他已经连续三月没有踏足后宫了。

欧阳雅儿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想着她派心腹从父亲那里打探来的消息。最近局势并不稳,前凉国的余孽时不时还会冒出来扰乱时政。派出去镇压的将领捉了一批又一批的乱党,但都不是关键人物。

抓来的这批人,有人说要从严处理,以儆效尤;也有人说,要宽大处理,让百姓们看看新国君的胸怀。几派言论争执不下,最终还是陈有时下令,将那些人编入了新军里,严加调教。

欧阳俊提议将国号定下来,被陈有时驳了回去,理由是现在局势不稳,四处的乱军还打着凉国的旗号想要重建凉国,这时候定国号,势必会引发更大的波动。

他说得也有道理,在乱军的口中,他还是凉国篡权的驸马。前凉国公主晨兮的那一跳,给百姓的冲击非常的大。如果不让百姓意识到,只有在新君的治理下,才能过上更好的日子,那局势还得需要很久才能稳定下来。

说起凉国公主晨兮,欧阳俊始终有个疑问。那日她从城楼之上决绝地跳下来,陈有时将尸体带回了宫里,从此就再也没人见过她了。那么高的城墙跳下来,也不见皇上召唤太医,想必人定是活不成了。

只是,人已逝,即便是做给前凉国的百姓看,也势必要好好给其发丧才好啊。然而,不知为何,陈有时对此事却绝口不提。

闹得最欢的那个叛党领袖,听说曾经是凉晨兮的侍从,当日曾亲眼见凉晨兮决然地跳下城墙,他打出的口号便是要请回晨兮公主好好安葬。

只是,关于凉晨兮的事情,谁也不敢再提。欧阳俊依稀还记得当日有人提议要把凉晨兮的尸首拉出去示众,好展示军威,以震慑百姓。不成想,提议之人却被陈有时拉出去砍了头,那可是曾跟随他立了战功的人,当年陈有时在凉国做质子时,那人还曾私下协助陈有时巩固在陈国的势力。

从那以后,凉晨兮成了大家讳莫如深的人。欧阳俊曾怀疑陈有时对凉晨兮还有情,可这么久了,也不见他厚葬凉晨兮,他也就释了怀。或许这些年,他在凉国也并不好过。凉晨兮的男宠,这名号早就已经传遍了陈国。有那个男人肯背着这样的名号过活?更何况,他还是忍辱负重的陈有时。

想到这里,欧阳雅儿微微展眉。她始终介怀大婚当晚,陈有时冷冷地告诫她莫要再唤他时哥哥的事。曾几何时,这个称呼,只有她能叫。而他在凉国的这些年,却有另一个女人这样唤她。

为何不再让她那样唤他?是忘不了那个女人吗?难道他忘了那个女人都是怎么对他的?

在这个世上,只有她欧阳雅儿才是真心对他好,也只有她欧阳雅儿自始至终跟他是一条心。这话并不是自己说的,他不是也这样认为吗?那个女人对他只有利用,在她的眼里,陈有时只是她君权的傀儡。

或许父亲的推测才是对的,皇上并不是对那个女人旧情难忘,不,皇上对那个女人根本没有情。他对她只有恨,不然的话,为何她死去这么久,他都不肯好好葬了她?

她曾经私下里试探地问过陈立,那个女人的下落。陈立只恭敬地对她说:“贤妃娘娘,莫再想那些前尘往事,你和皇上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她低下头看着隆起的小腹,随即释然。父亲说的对,她已经是他的妻,马上还要为他诞下子嗣,她还有大把的时间要与他共度,何必再为已逝的事情烦忧呢。

“春喜!”她回头喊侍立在旁的宫女,春喜忙上前搀扶她,“咱们去小厨房走一走,今天我想给皇上做他最爱吃的藕盒,一会儿做得了,你派人给送到前殿去。莫要打扰他。”欧阳雅儿边走边说着。

“知道了娘娘,不要打扰皇上。奴婢亲自去,等回来把皇上的一举一动细细讲给您听。”春喜是从欧阳府跟过来的丫头,她最了解欧阳雅儿的心思。主仆俩边笑边说着离开了。

宫人交织在繁华的后宫里,四处透着热闹的孤寂。

3、

女子笑盈盈地牵着他的手,说:“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她英气勃发的眉目间,是满满地欢喜。

“时哥哥!”雪白的梨花瓣飘落,女子穿着红色的骑装向他奔来,拉着他的手撒着娇,让他带她出宫去玩。

“时哥哥,我就要嫁给你了,你欢不欢喜?”女子仰着头,大喇喇地盯着他的眼睛,红红的耳垂却暴露了她害羞的心思。

“时哥哥,我穿好嫁衣等你回来娶我。”分离那一天,女子身穿戎装站在城门外,送他离去。

“六皇子,这凉国的天下我都送与你,你可欢喜?”她身着霞帔,红色的嫁衣猩红刺眼。她张开怀抱向着他飞来,他却像是被钉在了马上动弹不得,眼见着她像折翼的鸟,像破碎的风筝跌落在他眼前。血迅速地漫延开来,像极了她最爱的红色蔷薇,渐渐模糊了他的眼睛。

他缓缓地睁开眼,像这样的梦他不知已经做过多少次,心里被莫名的情绪所占满,他腾地起床,顾不上穿鞋,迭声地喊着:“陈立,陈立!”,便跑出了屋子。

“皇上,老奴在。”陈立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不明白他喊着自己为何却又往外跑去。

“去,跟我把这片梨花林砍了,都砍了!”他指着院落前那片梨花林对陈立喊道,猩红的眼睛里分辨不出是什么情绪。陈立愣在当场。

当年他被晨兮公主领回来后,便住在了这座院子里,晨兮公主嫌弃当时的凉国皇帝赐给他的院落寒酸,又不能违抗自己父亲的意思,便命人在院落前面种了这一大片的梨树林。虽然只是一片梨树林,陈立知道,这却是陈有时长到那么大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欢喜。他喜欢梨花,而她并不知道,她只是觉得他不该那么破落。

如今,他竟然要砍掉这片梨树林?

“皇上,这......”陈立有些为难。自打陈有时做了皇上,他就已经看不懂这个自小长在他身边的男人了。

陈有时回头冷冷地看着他,陈立心里第一次升了冷意。陈有时的眼睛里一点温度都没有,这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是,皇上,老奴立即去办。”陈立转身就走,忤逆并不是他的座右铭,更何况如今的陈有时已经不是当年的小主子。

“算了,陈叔。”身后如叹息般的声音,却让陈立差点掉了眼泪,陈叔这个称呼,凉晨兮跳城后,再也没听他喊过了。他没有回身,只声音颤抖着说:“是。”

“什么时辰了?”陈有时边往回走,便问。“再过一个时辰就要用晚膳了。”陈立说,“午后贤妃娘娘派春喜给皇上送了食盒来,听说是娘娘亲自下厨给皇上做的。”

陈有时无动于衷地进了屋子,仿佛没有听到一样。

“陈立,贤妃肚子里的孩子几个月了?”坐在床上的陈有时冷不丁问道。“回皇上,已经四个半月了。”

“你去库房取一些利于养胎的物件给她送去,告诉她等朕忙过这段时间就去看她。”陈有时又恢复了以往平和的神态,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4、

世间事,不患寡而患不均。

皇上不入后宫倒也罢了,偏偏却只给贤妃肚子里留了种,打翻了醋海一直只是后宫争宠的幌子,牵动前庭的权利之争才是根本。

陈有时常会派陈立去贤妃的宫里送珍玩佳品,偶尔朝政不忙的时候,也会陪着贤妃在御花园里走一走,这可急坏了一众后宫佳丽。

一时间,后宫争奇斗艳想获得皇上的青睐不说,前庭也掀起了一阵风浪,丞相欧阳俊的处境可谓是冰火两重天。

一方面是皇上的信赖加上自家女儿的得宠,让他的权势已达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步;另一方面,那些同样有女儿入宫的同僚,却因政见不合,而与他势如水火。本来都是一起辅佐陈有时的,却因为后宫的一朝得势,仕途差出天地,搁谁身上都会不服气吧。

也是合该出事。已经怀孕八个半月的贤妃,突然惹了皇上大怒,念在她怀有龙裔,又即将临盘,只被罚了禁足,可这也够一直受宠的贤妃欧阳雅儿难受的了。

当然,挨罚的除了贤妃,还包括那几位跟贤妃一起晋封的娘娘。而事情的起因,是因为一座宫殿。

这座宫殿便是前凉国公主晨兮生前所住的地方,是宫里的禁区。

那日贤妃被几个娘娘约着在御花园闲逛,逛着逛着便逛到了那所宫殿的附近。有人便对贤妃说,听说凉晨兮并没有死,而是被皇上囚禁在这里了,也有人说不对,凉晨兮肯定死了,那些见过红衣女子的人,看到的肯定是她的魂魄,这里是鬼殿,所以皇上才封了它。

凉晨兮是欧阳雅儿心里的钉子,这些言语她也曾听说过。“贤妃娘娘,叫我说啊,这宫殿所在的位置是这宫里最好的地方,不建成皇后殿,真是太可惜了。最尊贵的地方,留给了一个死鬼,真是太可惜了。”说话的是惠妃,她是武将之后,说话从来都是无遮无拦的。

可是,这话,却生生扎了欧阳雅儿的心。后位她想要,在陈有时心里最尊贵的位置,她也想要。

当天夜里,她便把想要拆掉原公主殿的想法告诉了难得入后宫的陈有时,没想到,陈有时却发了大怒。

欧阳雅儿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她只说那一片宫殿让她想起了徐皇后(陈有时的母后),还有儿时的他。那应是陈有时最甜蜜的回忆,她知道,这是让陈有时拆掉公主殿,建成皇后殿的最好的办法,没想到,却引发了他的雷霆之怒。

后宫的波动也延续到了前庭,欧阳俊被降了职,那些曾经拥护有功的官员将领都被降了职,一时间,前庭后宫均都人心惶惶。

没过多久,皇上颁下新令,除了提拔了一批新的官员将领之外,还发布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迟迟未能落实的国号终于定下来了,而定下来的国号却令人闻之愕然。

“自朕登基以来,国内一直动荡不安,究其原因,皆因为晨兮公主之死令人哀痛,朕亦然。为表朕之哀思,特定国号为凉,以慰晨兮公主之在天之灵,以安天下百姓之心。朕与你们,同在。”

乱党被招了安,听说那日乱党首领进宫后和陈有时在梨花林里痛饮了许久,之后,他便成了陈有时朝堂上的第一武将,无人能出其左右。

5、

贤妃娘娘临盆是在傍晚,晚霞映红了半边天,只是那红,却是太红了。太阳已经没有了热度,整个被火一样的云彩包裹着,透着诡异。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贤妃的寝室里端出来,欧阳雅儿惨烈的叫声也一声声地传了出来。“时哥哥,时哥哥,救我!”她的声音已经变了形,再不似往常的温柔娴雅。

陈有时端坐在庭院中,合欢在晚霞的映照下,泛着血一样的红。女医时不时地来通报贤妃的状况,她额头的汗水已经冲破了那些医学用语,先一步告诉了陈有时结果。

陈有时默不作声地听完女医的话,仍旧还是沉默。那死寂的沉默让女医的汗水滴得更密了。

“去吧,告诉贤妃,朕一直都在。”

女医并不明白为何皇上说出来的话,并不是保大还是保小的答案,而是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她看了一眼伫立在旁的大总管陈立,又垂了目光。

女医浑浑噩噩地回到了产室。又三个时辰之后,皇宫内传来噩耗,贤妃娘娘因难产而薨,刚出生的皇子也未能保住。

皇上痛失爱妃幼子,悲恸之下将生产当日目睹了贤妃母子惨状的女医、宫人纷纷处死,无人敢求情。

陪伴皇上于微时的老总管陈立,也被新晋的总管替了下来,至于他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有人猜测他也被皇上杀了,但很快又有人否认,说那日乱葬岗抛尸,并没有见到陈立的尸首。

宫里闹鬼的传闻越演越凶了,那几个当时跟着贤妃一起受罚的娘娘,皆因为此事被罚,被关入了皇宫一角的破败宫殿里。那里跟冷宫没有两样,只不过关着的是早一步疯掉的女人们罢了。

事实上,有宫人在夜间确实看到了身着红衣的人影,她披散着头发,飘飘忽忽地出没在被封的公主殿前,偶尔还会坐在宫殿的屋顶上,轻声叹气。那飘飘散散的悠长叹息,吓得再没有人敢在夜里出没在公主殿附近。就连白天,宫人们做活也都绕着那里走。

旧人逝去,总要有新人来填补。

皇上再次广纳后宫,只是仍旧没有立皇后。后宫争奇斗艳,前朝也有了新的气象。官员队伍再不似之前陈国旧人一边倒的样子,唯贤任用,是皇上提拔人才的唯一标准。

也没有了乱党,百姓提起身份,也不再说什么前凉国人,西陈国人,统统又都成了凉国人。

虽然仍旧沿袭凉的国号让人惊讶又倍感疑惑,可它却带了良好的结果。朝廷更加稳定了,百姓也更加安居乐业了。对于百姓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

然而,让百姓和文武百官以及整个后宫失望的是,自从贤妃娘娘死后,皇上好像也不行了,这主要表现在男女之事上。这可是大事,事关凉国的千秋基业。

遍请名医后的结果仍然不容乐观,可看皇上的态度,却并不焦急。有人慨叹,皇上真是重情之人,他对贤妃娘娘的情谊真是令人唏嘘啊。而且欧阳俊以及那些陈国旧臣,虽然触怒了皇上,然皇上也仍旧念及旧情,选富饶之地供他们颐养天年,有这样的皇上,真是百姓之福啊。

又一年后,皇上下令将一直封锁的公主殿开启,并大加修缮。在所有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一个奶娃娃走进了人们的视线。

正当人们对这个奶娃娃的身份猜测不已时,皇上下诏令封奶娃娃为太子,只是奶娃娃的身份却成了迷。

皇上每天都会将太子带在身边,任何人都不允许接近太子。他与皇上同吃同住,即便偶尔皇上不在身边时,太子的身边也跟这人,他们是再次现身的大总管陈立和武将曹德。曹德便是当年被招安的叛党首领,也是曾跟在前凉国公主晨兮身边的护卫。

6、

太子十岁的时候,住进了自己的太子殿,公主殿再次沉寂下来。

太子十三岁的时候,皇上陈有时宣布退位给太子,并为太子改姓为凉。再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皇上陈有时。

沉寂的公主殿,到了夜间,配上银色的月光,显得更加得寒凉。陈有时穿着红色的袍子,披散着头发站在院子里。“皇上!”是陈立苍老的声音,无奈中夹杂着悲凉。

“陈叔,我意已决。”陈有时回过头来,苍白的脸上带着笑意。那样清风朗月般的笑,陈立只在十几年前看到过。那时候那个女子还在,他们站在梨树下,两两相望的样子,像一幅画,在他的脑海中,随着岁月的流逝,越来越清晰起来。

“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她太心急,没等上,我总归要兑现诺言的。”他轻轻地说着,陈立老泪纵横。“我没有亲人,你就是我的长辈。这场婚礼,你在场,我们也算是圆满了。”

陈有时抬头看了看圆圆的月亮,“她总是风风火火的,热烈得像一轮太阳之夜,也不知道,我选在这样的月圆与她完婚,她会不会欢喜?”

“会的,皇上。不,公子。俗话说,月圆人圆,今天是个好日子。”陈立摸一把脸上的泪,笑着回答他。

“那就好。你也知道,她挑剔得很,可她若有不开心,我这心里也跟猫爪一样。”他说着这样甜蜜的情话,笑着往殿里走去。陈立的心仿佛被陈醋泡着一样,酸楚难言。

陈有时走进屋里,熟练地扭动墙壁上的铁环,一扇石门咯吱吱地开启了。一条明亮的甬道往里面延伸着。陈有时回头看了眼陈立,随后大步走了进去,陈立紧随其后,石门从他们的身后,又渐渐关闭了。

甬道的尽头,是一座跟朝堂一样模样的大殿,往右走去,经过一条长廊,则进入了另一个大殿内,这里同外面的公主殿亦是一模一样。

已经装扮一新的大殿,到处都是红色的灯笼和纱帐,正殿上,各式物品均已按照新婚的流程准备妥当。

手臂粗的红烛高高燃着,案台下则摆着一座玉棺。玉棺里的女子容颜如昨,抿着的嘴唇仿佛随时能笑出声来,喊一声:“时哥哥。”

“陈叔,开始吧。”陈有时回头提醒着陷入回忆里的陈立。

“好的,公子。”他走向案台边,按照民间男女成婚的仪式高喊着:“一拜高堂!”,陈有时默默地对着案台之上行着礼,只在喊道:“夫妻对拜”时,脸上才有了真切地笑容。

他俯身摸着棺中女子的脸颊,“晨兮,今日之后,咱们便是真正的夫妻,从此之后,我便永远陪着你,再也不分开了。你可欢喜?”

陈立按照陈有时事先交代的一一将事情安排妥当后,便离开了。石门在甬道的尽头无声无息地关上,从此再也不用打开了。

番外

欧阳雅儿

血不停地从我的身体里流出去,我害怕极了。并不是因为我就要死了,而是因为我又看到了她,徐皇后。

她笑盈盈地看着我,血从她的眼睛、鼻子、嘴和耳朵里慢慢溢了出来,“啊,时哥哥,救我!”我撕心裂肺地喊着。不要来找我,不是我做的,我也是被逼的。

当年,我的姑姑还是陈国的贵妃,跟徐皇后形同姐妹。我去宫里找姑姑时,便也会去皇后宫里坐一坐。徐皇后很喜欢我,我便经常做一些拿手的小点心给她吃。我也是从那里认识了年幼的陈有时。

姑姑问我,喜不喜欢六皇子,已经懂得何为喜欢的我,羞涩极了。可是,我也知道,六皇子是皇后之子,未来的储君。他的妻子定是要在重臣之后来选的,光喜欢他,又有何用呢?

姑姑却说,不用管其他的,只要按照她说的做,我肯定能一尝所愿。只是,我没有想到,她用的方法会那样的惨烈。徐皇后宫中被查出了其他男人的亵衣,皇上大怒,赐其鸩酒。

当我哭着对姑姑说,我害怕极了时,姑姑告诉我,我马上就要得到六皇子了。当父亲领着六皇子来我们家时,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纯真的少年。被剥去储君外衣的六皇子,失去了皇后乃至皇上的庇护,活得比普通百姓还不如。

他问父亲,若能护他保他,需要什么条件?父亲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已经
闯进屋里,站在他面前,“娶我。”我说。

父亲皱着眉头看着我,没待他发怒,六皇子已经给了答复,他说:“好!”

我以为,这个好字,会是我们的花好月圆。可是,刚刚女医进来说的那句话却让我跌进了地狱,他说他一直都在。

没有人明白他这句话什么意思,我明白。当年我听姑姑的话,陷害徐皇后的事情,他都知道了。他一直都在,这么多年来,只等着这个时刻,好让我自食其果。

血应该是流尽了吧,我觉得意识渐渐模糊起来,身子已经冷到麻木了,孩子的啼哭声想起的那刻,我彻底陷入了黑暗里。

陈立

公子被送到凉国做质子时,我非常气愤。曾经的储君竟被他们这样对待,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公子却并不这么想,他对我说:“陈叔,这样的安排对我来说,反倒是一种保护。”

公子的话,我并不太懂,小小年纪的他,脸上是淡然的笑。我知道,我以后任重而道远,公子将是我要保护一生的人。

我知道公子心里有个大抱负,怎会没有?那些人不仅窃取了他储君之位,把他赶出陈国,还那样侮辱徐皇后,让她至死难安。这事,不会这么罢休的。

遇到那个女子之前,公子一直是个非常自律的人。人前的柔弱不过是他的伪装罢了,深得我武功真传的公子,怎看得上那群毛孩子?

可是,遇到她之后,我能感觉得出,公子的心开始变得柔软了。

我曾试探着告诫公子,不可被儿女私情所累。他只淡淡地说:“陈叔,你觉得我有资格为儿女私情所累吗?”

他的话,让我觉得心酸。

计划终于得以成功实施,公子终于可以扬眉吐气,虽然为徐皇后报仇,还不能急于一时,但不再寄人篱下,不再做什么男宠,也是好极。

可是,那个女子却刚烈地跳了城墙,在一切才刚开始的时候。

公子把她的尸首藏在了公主殿内,确切地说,他并不相信,她已经是一具尸首了。

夜夜的红色身影,月光下的声声叹息,公子像是魔怔了一样,让我胆战心惊。

幸好,贤妃怀了龙种,让公子恢复了精神。我以为,一切都过去了。然而,事态的发展却超乎了我的想象,公子下了一盘诡谲的棋。

贤妃死后,公子让我进了地宫,见到了那个女子,也见到了躺在女子身边的太子。

我终于明白了公子的心思。

太子

自我记事起,我便长在公主殿。里面一个公主殿,住着娘亲;外面一个公主殿,住着我和父君。

父君给我讲了很多治国的道理,然而他讲得最多的却是关于娘亲的事。在他的口中,娘亲在我的心里渐渐活了过来。父君不准我提娘亲已逝的事情,在他看来,娘亲只是睡着了,她在等他。

父君说,等我长大了,凉国就交给我。娘亲最想看到的便是凉国的强大,他希望我能实现她的愿望。

我当然愿意了。没有什么比实现娘亲的愿望,更让我开心的事情了。

父君还说,等我长大,肯定会有很多人来跟我说娘亲的坏话,会有很多人来说,我并不是娘亲的孩子。他让我不要听那些人的话,他们都是坏人。我唯一可信任的人,只有曹德和陈立。

我并不明白父君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没有关系。对我来说,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娘亲,这是事实,没有人比我更能了解事实是什么样子的。

我登基那年,父君终于如愿以偿地跟娘亲永远在一起了。我没有阻拦他,我知道,我也阻拦不住。

我只希望,他们能够明白,我,凉亦生,凉国新一任的君王,定会让凉国越来越强。

父君和娘亲,你们看着,等我剑指陈国,定要圆了你们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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