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许（十八）

冷慕雪在香港呆了一个多星期，主要就是带着欣欣进行各种检查，结果令冷慕雪很满意。机构专家告诉冷慕雪，欣欣身上并没有出现精神发育迟滞的现象，也就是说，欣欣在智力发育，或者说精神发育是和成人区别不大的，只是在其他方面不太好，譬如社会交往、学习能力和生活自理能力差些。最后的总结就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评估之后，机构方面会制定一个康复计划，恢复效果好的话，可以做一些简单的社会活动和社交活动，到时候具体方案出来之后再通知冷慕雪。

冷慕雪听了专家的话，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扯着梁伯如的胳膊痛哭出声。哭过之后，得知一年的治疗费用之巨，冷慕雪再次哭了出来。梁伯如拍了拍冷慕雪的肩背，安慰道：“没关系，这些费用我来出。”冷慕雪又一次痛哭流涕，一下扑在梁伯如的怀里，犹如受了无尽委屈的孩子。

这一回，冷慕雪铁了心的要和老许离婚。

下了飞机，冷慕雪裹紧身上的白裘，又把欣欣脖子上的围巾紧了紧。坐在出租车上，冷慕雪面沉如水，她知道自己到了背水一战的节骨眼上。这婚要是离不成，欣欣的未来很可能就泡汤。人家梁伯如很仗义，为了欣欣的事儿跑前跑后，那么多钱也愿意出，人家图的什么呀，图的是自己这个人。好嘛，人家对自己这么好，自己还跟着一个糟老头生活在一起，狼心狗肺，要是自己，自己也不能愿意。况且，现在人家话说的好着呢，万一遇到什么事情变了卦，自己找谁说理去，生米成熟饭才能踏实。

冷慕雪心中的惊涛骇浪滚过了一层又一层，多日以来思索的思路渐渐的成了型。

下了出租车，冷慕雪把欣欣的手紧紧的攥在自己手里，看着灰白色的大楼，感受了脸上凌冽的寒风，冷慕雪的心紧成了一把刀子。进了单元门，上了电梯，摁下楼层。耳中听着电梯上行的嗡嗡声，冷慕雪觉得往常无比简单无比熟悉的事情，现如今做起来竟然觉得生疏无比，摁下楼层按钮的时候，冷慕雪的手指头竟然隐隐的发抖起来。电梯门缓缓打开，娘俩到了家门口，冷慕雪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冷慕雪掏出钥匙满满的开了门。

这一开门，冷慕雪一个跟头差点倒过去，这他妈的，太臭了。开了灯，冷慕雪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一屋子的屎尿，冷慕雪胃里发酸，哇的一声，吐了。冷慕雪吐得正嗨，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头提着裤子从里屋走了出来。欣欣看到老头，丢掉手里粉色的小包，小跑着扑了过去。老头两手搂住欣欣，脸上露出了痴痴的笑容。

冷慕雪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地擦了六七遍，墙也擦了五遍，家里的马桶、洗手池、床单、被罩、沙发、桌椅、衣柜、茶几，都被冷慕雪拆洗了好几遍，窗户都打开了，冷风吹进来冻得欣欣瑟瑟发抖，冷慕雪管不了这么多，屋子里面实在是太臭了。老许光着膀子坐在沙发上，抱着欣欣唱歌，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唱的什么。冷慕雪一边拖地一边骂，什么恶毒的话都骂出来了，老许就是嘻嘻的笑着唱歌，别的没什么反应。冷慕雪骂着骂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心里想得好好的事儿，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口，只是骂老许“装”。

“你就装吧，装疯装傻，你疯了傻了拉了那么多，怎么不吃了啊你……我带欣欣去看病，人家说能治好。我是想跟你离婚，我跟你离婚也是为了欣欣，治一场病就得两三百万，你能掏这个钱吗？天天防我跟防贼似得，银行卡也不给我看，密码一天一换。你那些低保医保都是谁给你跑得？你那些补助都是谁给你签的字？那个居委会的张占喜，身上十块钱都没有，人家就能调戏我，为什么，还不是我得求人家。我不求他，我不求他他给盖章吗？他不给盖章，你一个月三千块钱有吗？天天买衣服下馆子，我嫁给你这么些年，你给我添置什么了？我问问你老许，这么多年你就没觉得对不起我……”一番话说了一个多小时，想起来什么就说什么，嗓子都说哑了，拖完地，回头看老许，竟然抱着孩子睡着了。

冷慕雪不禁悲从中来，本来停了的眼泪，不争气的再次哗哗落了下来。

生气归生气，伤心归伤心，冷慕雪还是拿了一床杯子盖在爷俩身上，前后掖好，又关好窗子，这才回屋休息。躺在床上，冷慕雪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拿起手机给梁伯如发了一条报平安的短信，这才睡去。早上醒的时候，梁伯如回了信息，说是快过年了，分外想念。冷慕雪看到信息笑着，正想着回什么呢，老许推门进来，一脸的严肃。冷慕雪看到老许冷不丁的进来，赶紧收起来手机，努力做出一副冷漠的表情看着老许。

老许眨眨眼睛，递过来一个东西。冷慕雪接到手里一看，是俩人的结婚证，冷慕雪愣了一下。老许说：“你想离，就离吧。”说完这话，老许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去。老许的这个举动吓了冷慕雪一跳不说，完全把冷慕雪计划打乱了，下一步要怎么办，自己竟然没了主意。坐了一会儿，起身做了饭，三个人默默吃完，冷慕雪正收拾碗筷的时候，老许进来说：“今天就去民政局把事儿办了吧。”冷慕雪洗着碗，心里有些发堵，想了一会儿工夫才说：“好。”

老许描绘去民政局的很简单，就是两个人手牵着手去了。但是冷慕雪描绘的要精彩的多，又是风又是雪，又是伤春又是悲秋。下了车，老许走到半道上又有些后悔，不太想去了，在冷慕雪的一再催促之下，两个人又往前挪了几十米。可是就这几十米走的，和蚯蚓差不多。远远的看到民政局的招牌，老许又不想走了，说身上不舒服，跟冷慕雪说要回去。冷慕雪说都到这儿了，老许你不是想反悔吧。老许拍着胸脯说老子既然答应你了，绝不会怂。可是快到了民政局门口了，老许蹲在地上说肚子疼走不了了。冷慕雪知道老许的心思，就出言安慰他：“反正都是要离的，快走几步，就跟打针一样，一下就完事了。”老许耍了赖，说就是不想去，然后躺在地上又是撒泼又是打滚。冷慕雪看着老许的样子好笑，好哄歹哄，好不容易把老许说服了，两个人手挽手来到了民政局大门口。

谁知道一道大门口就被门卫拦下了，问来干啥来了。冷慕雪说：“办手续啊。”

门卫奇怪的问道：“办什么手续啊？”

冷慕雪看到门卫的态度很愤怒，心想老娘离个婚还要看你们这些门卫的脸色不成，想着理也不理，举步就往里面走。门卫不达目的不罢休，就是不让两人进去，一个劲儿的问俩人来办什么手续来了。冷慕雪气的跺脚，大声吼道：“我来离婚来了，怎么滴，还不让人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