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宓曹丕: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一
“世人皆道,我郭照是这世上最有福分的女子。”
“陛下,陛下?”
年迈的帝王缓缓苏醒,眼前浮现的是同样不再年轻的皇后的面庞。
“阿照啊,你如何深夜来了?”
“宫人们说陛下似乎又梦魇了,可无人敢叫醒陛下,便只好由妾来照料陛下了。
陛下梦到了什么?”
“没什么。”
“可陛下哭了。”
干枯的手微微颤着,曹丕似是不相信般,看着手指刚触摸过脸颊留下的湿痕,认命般无奈一笑:
“梦见一个故人,一些旧事而已。”
郭照于是不再多问,只奉上一盏汤药侍奉皇帝喝下,缓步走出殿外。
洛阳的月亮,永远不如邺城的亮,灰突突的长在天上,孤单的不得了。
册封多年,郭照早已习惯了精美华贵却沉重无比的皇后服制,此刻却像未出嫁前一般,提起裙角坐在了永安宫殿前的台阶上。
施淳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后,为她搭上一件斗篷后,便默默退到暗处,不再说话。
“阿翁,你亦知晓他梦到了谁,对不对?”
郭照两手托腮望着月亮,眸中是清澈的通透和凄凉。
施淳沉默许久,终是没有忍心骗她:“老奴知道。”
“阿翁,天下人皆道我是这世上最有福气的女子,不但贵为一朝皇后,还能得夫君眷顾至此,当真是前世修得的福分,阿翁以为如何?”
“娘娘自然是世上最有福气的女子。”
她回首低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故事:
“我不是。
我的夫君眷顾我,可他的梦里没有我。
我是皇后没有错,可他心里的皇后,也不是我。
阿翁你说,天下人若知此,还会不会认为我是这世上最值得钦献的人?”
施淳看着眼前的皇后,无端端就想起了多年前那个清丽娟秀的身影,那时她也曾问,阿翁,你说子桓他,为什么这般不喜我。
那时,他不曾对她说真话。
“娘娘,陛下心里是有娘娘的。
说句僭越的话,老奴看着陛下长大,他承继了先帝的大志,亦承继了先帝的谨慎,故而一生所信之人实在不多。
可娘娘,陛下信您。
自他做五官中郎将起,他一直信任您,爱护您,他是个好夫君。”
“心里有我,”她蹙着眉,似在认真思量什么,“阿翁是说,陛下爱我吗?”
“不,陛下心里有娘娘,将娘娘视作至亲之人。
但陛下爱慕甄夫人,只是或许连自己都尚且不知。”
施淳说完,像皇后深深施礼,然后便悄无声息的隐没在了黑暗里。
夏夜的风竟也寒凉,虽是徐徐吹过,可不知怎的,竟把人的心都一并吹冷了,比天上的月亮都还要冷一点。
郭照只得用双臂拥紧自己,只是金丝织就的广袖坚硬,她再用力也只是勒痛了自己,却赶不走冷风。
风从心底来,如何赶的走呢?
那人他一生藏在心里连一片衣角都不舍示人,她又如何赶的走呢?
半生自欺,终得清明。
“阿照,谢阿翁提点。”她对着月亮如此道。
夜还很长,也不知是谁的泪融进了漫无边际的暗里,竟似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