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蝴蝶的振翅携一袖芬芬
晨雾还未散尽时,雨便踩着细碎的步子来了。不是城里那种急慌慌的倾盆,是古村独有的绵密,像被谁抖开的银丝,慢悠悠地落在青瓦上、白墙上,落在巷口那棵百年老樟的枝叶间,连声响都是轻的,“沙沙”地漫过整个村落,把平日里清晰的轮廓都揉成了朦胧的画。
我撑着一把旧油纸伞,踩上村口的石板路。这路不知被多少代人踏过,缝隙里嵌着深褐色的苔藓,被雨水一浸,愈发显得温润。雨珠落在石板上,先是凝成一颗透亮的圆,接着便顺着纹路漫开,晕出一片浅浅的水光。走在上面,鞋底会蹭到细微的湿意,却不滑,反倒有种踏实的软——像是古村在轻轻托着每一个踏进来的人,怕惊扰了这慢下来的时光。
巷子里的青瓦白墙,是这雨景里最妥帖的底色。白墙早已不是最初的雪白,经年累月,被风雨浸出淡淡的灰痕,像宣纸上晕开的墨,藏着说不尽的故事。雨水顺着瓦檐往下淌,织成一道细细的帘,落在墙根的石臼里,“叮咚”一声,溅起小小的水花。有几户人家的院墙上爬着凌霄花,墨绿的藤叶上挂着雨珠,偶尔有一两朵橘红色的花被风吹得轻晃,花瓣上的水珠便滚落下来,砸在石板路上,晕开一圈更小的涟漪。
转过街角,忽然看见挂在门楣上的红灯笼。许是年前挂的,红绸有些褪色,却在雨雾里透着暖。风一吹,灯笼轻轻晃,光影便在湿滑的墙上晃,像跳动的星子。有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阿婆端着木盆出来,看见我,笑着招手:“姑娘,进来躲躲雨吧?”我点点头,收了伞走进院里。院角有口老井,井沿上长着青苔,井绳磨出了包浆。阿婆沏了杯绿茶,茶叶在杯里浮浮沉沉,热气裹着茶香,混着院外的雨气,漫进鼻尖。
“这雨好啊,”阿婆坐在竹椅上,慢悠悠地摇着蒲扇,“下透了,地里的菜就旺了。”我望着院外的雨,看见几只麻雀落在樟树的枝桠上,抖着羽毛,叽叽喳喳地叫着,倒不像是躲雨,更像是在和雨玩闹。树影在雨雾里婆娑,叶子被洗得发亮,风一吹,便把细碎的光影筛在地上,跟着灯笼的晃影一起,慢慢淌。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小,变成了若有若无的毛毛细雨。我谢过阿婆,重新撑起伞出门。巷子里飘来淡淡的烟火气,是哪家在煮菜,酱油的咸香混着蔬菜的清甜,顺着雨雾漫过来。有孩童举着油纸伞跑过,脚步轻快,笑声落在石板路上,被雨水润得软软的。他们跑远了,巷子里又恢复了宁静,只剩下雨珠落在瓦上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犬吠。
我沿着石板路慢慢走,不慌不忙。平日里总觉得时间不够用,被工作追着,被琐事赶着,连呼吸都带着急意。可在这古村里,在这雨里,时光像是被拉长了。每一步都能踩出湿润的诗意,每一眼都能看见温柔的风景。灯笼还在晃,树影还在摇,烟火与雾气缠缠绕绕,把整个村落裹成了一幅慢慢晕开的水墨画。
原来“偷得浮生半日闲”,不是刻意去寻,而是当雨落古村,当石板路泛着水光,当青瓦白墙晕染开诗意时,心自然而然地慢了下来。那些焦虑与匆忙,都被这雨洗去,只剩下此刻的宁静与安然。走累了,便在巷口的石阶上坐下,看着雨雾里的古村,看着光影流转,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