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贞的丈夫
一
坚硬的荒原，一望无际，灰茫茫，朴实得连一条皱褶都没有，凄清，空旷，荒凉，寒冷。 一片废墟之上，仍遗留着数个残垣断壁的房屋，久无人居住，毫无生活的气息。
继续往前走，我看见一间低矮破旧的砖房，屋里终年不见阳光，昏暗潮湿，墙皮早已脱落了，墙上凹凸不平。屋顶上的瓦片压得密如鱼鳞。房门口站着一位高大的老人，瘦骨嶙峋，古铜色的脸，没有胡须。高大的老人站在那里，宛似一株光秃秃的树木，躲在老人背后的是几个孩子，他们也是一脸颓废的样子。
在这些平民的眼中，难以看见希望。
不，我这个亲爹是杀人犯，恋人是魔族余孽，还差点成公主的替死鬼，人生没有最惨只有更惨的传奇女子不会轻易放弃。我咬紧银牙，捏紧双拳，将一脑子的收购计划付之于行动。
思绪将我拖进了回忆，回忆中——凯斯特诺握住我的手，"趁着这个机会，尝试一下，你会发现你其实非常厉害。"
我回忆起他红色的瞳孔，是温柔又坚定的。我所有的胆怯、不自信、惶恐都烟消云散了。
我懂财务，懂地形，懂选择时机，懂知己知彼，懂战略战术，有计划、有目的、有步骤地实现意图。我很清楚，此处虽然荒凉却是通关要塞，这笔钱花得值呀，我绝不认为这会是疯狂的投资。只要买下了这里，药品的生产和分销就有了这一片的广阔的运输空间。除了此处，还有另外三十多处都在我画好的蓝图中，我要把它们一一收购。
我得赶快把想买下的地方全部买下来。反正伊利斯钱多。只是，三十多处加在一起，好像花掉了一大半，他会很生气嘛？
我莞尔一笑，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伊利斯的反应了。
我曾经设想过和伊利斯的婚后生活——两个人互相看不对眼，话不投机半句多，一言不合就拿刀互砍。可都几个月过去了，想象中和伊利斯拿刀互砍的一幕始终没有出现。伊利斯最喜欢的就是钱，之前，我花掉他多少钱只是"九牛一毛"，他不肉疼。现在，我一下子花掉一大半，伊利斯会生气嘛？
半夜，我刚回到房间，就有人揪住了我，下一秒就被大力甩上了床。
"你知道我现在有多生气嘛？"伊利斯说。
我嬉笑，"知道，你现在一定快气炸了。"
"……"
"不过你生气对我不管用，你知道的，你越生气我越开心。"
"……"
"还是说，图兰特最美丽的男子，你现在想色诱我？"
伊利斯说："如果色诱有用的话我也许会考虑考虑。"
"好吧，直接切入主题吧，我等这一刻太久了。"
他在昏暗中拥住我，窗外雨点降落，沉重的雨点，接着是排山倒海的瓢泼大雨，驱散空中的热浪，止息大地的干渴，也浇灭了我心里、身上的熊熊烈火，炽热渴念，使我平静下来，清醒过来。我像梦游者，不知身在何处……许久许久，我瘫软了，骨头散了架，眼睛都不想睁了，意识也陷入了昏暗中。
"怎么？醒来了就不认人了？"
伊利斯叫我帮他管钱，我只花钱不赚钱，他应该会非常非常生气，但他并没有。我有点意外，说好的只认钱不认人的伊利斯呢？这男人是不是被凯斯特诺附体了？魔族还有借尸还魂之术嘛？
"我怎么不认识你了？"我无力地说。
看着伊利斯那副冰雪一般的美貌，"我就想，我坑你的钱你不肉疼，那我坑你的色你也不肉疼嘛？"
伊利斯被逗笑了，"你什么时候这么搞笑？想睡我就直说嘛，何处装成想坑我的样子对自己说谎呢？"
我在他的额头亲了一下，"我知道，挣最多的钱是你毕生的愿望。"
"怎么了？"伊利斯温柔的问我。
我又在他的脸颊亲了一下，"我知道，除了钱，别的对你都不重要。"
最后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快乐变成了忧伤，"如果我也能像你一样该多好，不会这么痛苦了。"
停下了动作，我在床的另一边躺下了。
伊利斯却意犹未尽，他翻身过来亲吻我。
我看见他锁骨下的蓝色月牙形胎记，忍不住出手触碰立刻被他握住了手。
我看着伊利斯的表情，"很痛嘛？"
伊利斯说：“把疼痛都隐藏起来，保持清醒。不要让他们看出你是会痛的，不要把弱点暴露给他们，不要让他们看出来你所爱。”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以为现在亲吻着我心心念念的凯斯特诺。目光相接，我似乎记起了什么，又似乎忘记了什么。我有点茫然，这种宛如爱人的错觉，脑海中盘旋着一个问题——西维亚，你是不是就是这样被他迷住的？
伊利斯想继续亲吻我，我不耐烦地制止了，"起开，我累了。"
炽热销魂的昨夜已过，雨过天晴，大地接受了透雨，不复干渴。我经历了激情之夜，重获内心的宁静。
"我都没累。"
不耐烦到了极致，我也不忍了，冲着他的俊脸就是一巴掌……
二
雪堡来了一个叫吉拉的姑娘，皮肤白皙，充满着青春活力，只有十六岁。
伊利斯说这也是他表妹。
和艾拉不同，吉拉看起来很清纯的，而且讲话很温柔。我对这个年轻的姑娘实在讨厌不起来，因为她的样子，恰似六年前的我自己。
吉拉看起来是个挺好的姑娘，只是她看向伊利斯时的热烈眼神，出卖了一切。
我并没有生气，也不吃醋，我只是嗤笑一声："千万不要和他去红枫林，否则会误了你一生。"
伊利斯又出门了，这次一连半个月都没有回来。
而后，有仆人无意间向我透露，吉拉已经搬到雪堡来住了，天天和伊利斯在一起，吃饭、喝茶，谈公事都带着她。
莫莫闻言愤愤不平："总督夫人才是雪堡的女主人，就算是表妹，没打招呼就住进来，也太…那个了吧！"
我却懒得理他们，只是叫莫莫不要往心里去。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我还没说什么呢？护犊子的雅丹先来兴师问罪了。
雅丹的出场总是令人印象深刻，她一向喜欢穿饱和度极高的色彩，犹如火山涌下时迸发的光芒。因为体形过于魁梧，雅丹穿的大都是扁平宽大的样式，走动起来时衣服会随着身体的移动改变形状。
雅丹气势逼人，我穿着一件剪裁简洁的绿裙接她的招。在我的审美里，设计是不虚于表面的，应该是一种有意境的，隐隐约约的在那里。就因为这层意境，我这条看似简单的绿裙比雅丹的全身装束加起来还要贵个十万块钱。
说到这位"姨妈"，雅丹并不是伊利斯的亲姨妈，但雅丹的两个女儿貌似跟伊利斯都有"超亲情"的暧昧接触。我不知道雅丹本人是不是也有。毕竟，伊利斯的长相在花季少女和半老徐娘中都很吃香。伊利斯的亲生母亲是个银发妓女，他只是被冠上了雅丹一族的姓。至于他为什么会被冠上贵族的姓，只有伊利斯和雅丹两个人知道。如此说来，追溯到最初，雅丹之所以会帮助伊利斯是不是也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超亲情"接触？
我脑洞大开沉浸在想象中，完全忽视了面前站着的人。
雅丹不高兴了，"安莱呀，吉拉是我小女儿。"
"我知道。"我说。
雅丹接着说："她住进雪堡是伊利斯安排的。"
"我知道。"我说。
雅丹继续接着说："所有事情，无需过问你，她会直接找伊利斯商量。"
"找就找呗，我没意见啊。"
我语气中的不介意刺到了雅丹，"我是长辈。你就这样坐在躺椅里，眼睛都不抬是什么意思？"
"你冤枉我了，姨妈，"我继续坐在躺椅里，"伊利斯找谁我都没有任何意见。"
"伊利斯同意她住进来，同意她在他身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
"我知道呀。"
为了彻底打消雅丹的疑虑，我声情并茂地表达了我的大度："我才没有伊利斯那么小气呢。我不仅大方而且很有品位。你看，我还特地穿了绿衣服，搭配他给的"绿帽子"。"
"你开玩笑嘛？？"
"我是认真的。"我说，"除了这一件，我的绿衣服很多，搭配多少顶"绿帽"都可以！"
"你还真大度！"雅丹被气得脸色发青，"你这样愚蠢的女人有自知之明，稀里糊涂地爱上自己的灭族仇人，没有原则没有底线！"
"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仅仅我知道，整个王城的贵族都知道你跟凯斯特诺的事。真搞不懂伊利斯为什么还要娶你？"
莫莫出声提醒："雅丹族长，您跟夫人说话的方式是需要改改了。夫人不喜欢。
"我就这种说话方式，她不喜欢也得忍着。"
……
雅丹真是个愚蠢的老女人。她拿伊利斯来刺我我无所谓，只是这个愚蠢的老女人千不该万不该提到凯斯特诺。她越过红线了。
伊利斯每个月都会给他的亲戚们月供。它们常年不工作，生活一样精彩。我觉得雅丹她们的生活和她的衣服一样太鲜艳了，我得用适度的黑暗去调调色。 于是乎，我不有分说断了雅丹、她的儿子女儿以及其他所有人的月供。
"总督夫人，你这样做真得好嘛？"
"没关系的，莫莫。"我说："用这笔钱刚好可以再买几块臭气熏天的地皮。"
"可是伊利斯大人总督如果知道了——"
"你想多了，伊利斯是什么人？他如此会算账，他怎么会一时糊涂把财政大权都交给我呢？他希望让雅丹主动来找我，然后借我的手牵制他名义上的姨妈。"
三
时间过得飞快，我很快适应新婚，也适应了不贞的丈夫。
我和伊利斯如同大部分婚前恋爱只窥一斑，婚后见得全豹。头脑一热就结婚了，没有想到闪婚所带来的残酷结果——我失去了最疼我的哥哥。
很久没有见到索洛克了，我怪想他的。
这天，我偷偷换上便装、蒙上脸来到军营。几个月未见，已经成为图兰特将军的索洛克全身充满了阳刚之气。他⼀袭军装勃然英姿，如琼枝⼀树，立于千军万马之间。
我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我那二五郎当的哥哥。军人的素质，就像高山顶上的雪，无暇的让人刮目相看——烟灰色的头发披在他肩上，黝黑的皮肤上刻画出清晰的轮廓，高挺的鼻梁总是那么的引人注意。索洛克全⾝流露着琉璃般的光彩，漆⿊不见底的眼眸，如⼀潭深⽔直淹没得⼈⽆处喘息。
我听见有士兵在窃窃私语——
"国王的二养子伊利斯娶了国王的小养女安莱。"
"国王的小养女安莱原本是将军的亲堂妹。之前，她怎么作妖都有将军惯着，如今，她自作主张嫁给了伊利斯，终于把将军惹怒了。
"这么说，他们的兄妹情破裂了？"
无声的寂静中，我看见索洛克双眸犹如烈⽕，⼀路摧枯拉朽直焚烧到士兵的⼼底。
"胡说八道！"
索洛克一巴掌下去将台子拍得四分五裂，如今的索洛克不仅仅是王城的将军，更是比武场上的首席，一身武力横行天下，谁都不敢招惹。
有士兵打圆场： "虽然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可这去的也太快了吧。将军，这已经是第六个台子了。"
"我受够你们没有依据的猜测了。安莱是我妹妹，永远都是我妹妹。谁再敢乱说话，我不做将军也会把他灭了！"索洛克当着全体士兵说。
我很感动，知道我们兄妹间不存在沟壑了。
……
我问索洛克："我没有事先和你商量就嫁给了伊利斯，你是在埋怨我嘛？"
"我埋怨伊利斯，他都娶了你了能么能公然把其她女人带进雪堡？还不止一个！"
我笑了，"我已经给他教训了，我糟蹋了他的钱财还跟雅丹闹翻。"
"什么教训都不能抵消不贞。"索洛克说，"我至今难以相信，你居然真的嫁给了他！"
我也不敢相信呀，我能感觉到自己内心依旧深爱着凯斯特诺。嫁给伊利斯的仿佛不是我，是另一个黑化版的安莱。
索洛克说："任何时候反悔都不会晚，结了婚也是可以离婚的。"
我挑眉："你支持我和伊利斯离婚？"
"安莱做什么我都支持。只是，伊利斯敢对你不贞，我不揍他一顿不解气！"
"想揍就揍，我没意见。"我笑着说。
……
我带着索洛克去揍伊利斯。
冰城总督伊利斯，图兰特国王的二养子、图兰特王城最美丽的男子、一个低贱妓女的儿子。他一会儿是大众情人，一会儿是我丈夫。他是大众情人的时候很长，是我丈夫的时候很少。
伊利斯的脸上有一片淤青，我认出那是一个半月前我在床上给打的。我当时并没有使多大力呀。都一个半月了，那片淤青不仅没有变淡还发黑了。
伊利斯见我来了，立刻拿了一箱珠宝给我， "我知道姨妈惹你生气了，所以特地准备了珠宝。书上说了，再难哄的女人也拒绝不了珠宝。"
我看也不看， "不要给我珠宝，晦气！"
"不喜欢嘛？那我再给你点钱。"
"也不要给我钱，我自己能挣钱。我之前投资的产业已经有产出了。"
"你今天怎么了？干嘛一直不高兴？"
我说："我要跟你离婚。"
"为什么？"
"我不爱你。"
"你不缺珠宝，不缺钱。你什么都有了，还要爱情干什么？"伊利斯笑着说，"如果不高兴，我可以带你玩点儿刺激的！"
……
伊利斯带着我和索洛克去见了他名义上的姨妈雅丹。
许是感觉到有人撑腰，雅丹一五一十地数落着我的不是，有些用词极其不堪，真不像是出自贵族之口。
我不吭声，只是观察着伊利斯，如果他敢说一句维护他姨妈或者情人表妹的话，我就把他休了。
索洛克也摩拳擦掌，等待着随时冲上去揍人。
"吉拉表妹是个温柔的好姑娘。"伊利斯说，脸上还有未褪去的淤血。
"你的脸怎么啦？"雅丹惊讶地说，指着我，"她打你了？"
"可问题是我不喜欢温柔呀，我喜欢动不动就把我的钱花了大半——还能死不认错拿大嘴巴呼我的这种。"
"……"
"昨天，我发觉她断了姨妈的月供，我也曾经鼓起勇气向她询问。哪知道我脾气暴躁的妻子冲着我的脸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把我呼醒了——钱归她管，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再说，支持妻子的决定难道不是当丈夫的责任嘛？我于是诚恳地道歉，好在我妻子够大度，又继续和我腻歪在一起了。"
本来打算来揍伊利斯一拳的索洛克被逗笑了。
雅丹气得浑身发抖，"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女人？"
"我只能说，你之砒霜，我之蜜糖。她敢这么过分，因为她是我跪下才娶回来的。"
……
那天过后，索洛克对伊利斯的看法有了很大改观。
索洛克说，"安莱，虽然以前你整伊利斯我都想给你鼓个掌，甚至想着再补上两拳，但现在他是你男人了，再和他作对不太合适吧！"
"你什么时候把伊利斯当自己人了？"
"我很讨厌他，可他毕竟是妹夫了。"
我无语，几句话的工夫，最疼爱我的索洛克居然站伊利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