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你是作家,随你。
这本书。
它出自一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人。书本内容主要讲述一个作家如何突破重重困难寻找自我的故事。一个作家历经的苦难,包括他成长路上每一步一个脚印背后的跟头、白眼和质疑。而关键在于,他都屏息忍下了。心脏病让他面对死亡看待生命有了新的诠释,然而前所未有定义的恐惧突如其来。
因为,我就是那个作家。
三年前,就是2003年,我被医生诊断患有先天性心脏病。那可怖的午后,我在医院走廊静静的敞着,白色光线穿过我指尖细缝打在石灰掉落的墙壁,形状呈一块块铁饼,烙印有深有浅。一会黑一会白,一会亮了一会又暗了。我试图掐灭混乱我视觉记忆的蛾子,一捏一打开,蛾子产下的卵,团团繁衍掌心。我慌乱提着脚步离开出了大门,天空盘旋而下大片的蛾子猛地向我发动进攻,回头暗黑无边,向前命运未知。上方蛾子越聚越多,恐惧渗透五脏六腑,我再次被推入黑暗。缓缓,缓缓地,前方大门在闭合。啊!
我在剧烈摇晃和颤动中被光芒一箭射中,睁眼是个不真的世界,像被视网膜层层包裹的混沌世界。眼皮翕动,透明乳白色的液体黏糊在我脸庞,我瞧见我刚收的小徒弟正趴在我书桌上,脑门顶着一副碗筷,怔怔地凝视我。“老师,您做噩梦了!”
他叫艾格。
“老师,您还好吧?”
“嗯。”我甩甩麻痹的双手。
“怎么又再弄这玩意?”
我问他。
“老师,您要相信科学,科学说,这样可以开发人的脑子。”
他脑门顶着一只碗,碗上横着两只筷子。
“你这样不累吗?”我说。
“累,但我必须这么做。”
他弯着眼朝我一笑,转过身对着窗户继续。
艾格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弟。
极其寒冷的一个冬夜,簌簌飘雪于人间,画面像画得,不像话。我和艾格就在画中的马路边有了摩擦。他裹着厚实的棉袄和冗长的围巾,露出两只眼睛眨巴眨吧,辨不出性别。我从他面前走过,放缓了脚步,我开始好奇,他貌似在跟着我一路往前。台阶上我顿了顿步子,黄色路灯洒下灯光把他影子拉长在一边。“先生,您掉的东西。”透着一股微凉的气息,他往里缩缩脖子,又往下轻轻扯开围巾。“先生,您掉的东西。”我晃了神,即刻被眼前出现的这张稚嫩脸庞吸引住视线。清秀稚气而又坚决明朗的模样,像极了当初的自己。尤其,眼睛会说话,对,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先生,先生,这是您的东西吗?”
他换了语气。
我说,“你刚才怎么那般肯定?”
“先生,您是个好人。”
……
兴许,就是因为这句话。
“老师,您当时带我去的那家饭馆怎么就倒闭了?”
“你可觉得它有独特之处?”
“我想想…好像没有。”
“对,没有。”
嗯。还是那晚,雪花越飘越大,开始沉甸甸。我带他去了较近的一家饭馆,请他吃了一顿。原本想来点好的,一想皮夹子新换的,没放多少钱,我就让他将就着吃些。“不,很好,已经很好了,谢谢。”他发着无比感恩的笑声,带着明媚色彩,恍惚间为我在黑夜打开一扇窗。他双手像捧着宝贝似的捧着饭碗,直直握着筷子,像我平日对待笔杆那般真诚与重视。“您怎么不吃点?这太浪费了。”说话间,能看见男孩有对尖尖的虎牙在向人示威或者讨好。我回答他,“我吃过了,能吃多少你就吃多少,剩下可以打包,不会浪费。”自这一个月来第一次有了开口的兴致。他又像得到了多么珍贵的肯定似的,满眼星光灿烂。他夹着食物既不往嘴巴里送,也不往盘子上放,一伸手,往我这边来。“您尝尝,有我家乡的味道。”其实我是真不大饿,可鬼使神差般,我还是夹起送进了肚。
我告诉他,别用“您”这称谓,喊得我又老了不少。他眼神直勾勾望着我,咧嘴明晃晃一口还未长齐的牙齿,像调皮在键盘上的字母,咿咿呀呀满是稚气。“那我叫您老师吧。”他说完,笑了。我也跟着笑了,心想,没有比老师更显老的称呼吧。至于他后来到底用不用“您”,我倒也不再追究了。之后的事,倒也正如您所料,他成了我徒儿,并与我朝夕相处。
“老师,你说的独特之处,就像写文章一样,要有创意,对吗?”
艾格是个聪慧的孩子,擅长微笑。您改了你,我们更像是朋友。
“聪明的孩子,你要知道,我现在正是为了创而有意这么活着,活着的。”
“老师,您真令人敬佩。”
“艾格,推我出去见见太阳吧。”
“好。”
不知几时起,我就住进了医院。所有记忆开始混乱,就连艾格的存在,我都觉着是种模糊的影像。幸好,我是个擅长记录的使者。这就像是我的工作,而我是在用命工作。当我一拍脑门的动作逐渐频繁起来,我就知道我在越快遗忘世间的人和事。既然不想忘,那就写下来。可是,我死后呢…
外边阳光很有亲和力,艾格在姑娘群里同样具有阳光般的吸引力。他是盛开在花丛中的一抹绿,天生惹人喜爱。当初的我,不也如此被他牵引。我与艾格,仿佛在照镜子,他是年轻时候的我,我是老去时候的他。
我死后…
“艾格,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想成为老师一样的人。”
“艾格,这不是理想。”
......
之后的每一天,我反复尝试与自己对话,与自己和解。也就在那番对话之后,我最终完成了《你是作家,随你》这本书,记录真实与不真实相碰撞的人生,或精彩或黯淡。
艾格,也便是书中虚构的人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