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乡病(一)
最近看《奥德赛》,觉得自己也要染上怀乡病了。总想回去那个地方,甚至想着老了就回去那里打发时光。乡是什么,绝不是那海边小城的公寓楼水泥地绿化带小公园,是黄土地,是无边旷野,是春天的溪水夏天的蝉,是红砖里升起的炊烟,是炉灶里哔剥的柴火声,是夜晚天空的繁星,是几声狗吠,是院子里的枣树和桃树,是顺着春天的小路去找猫樱草,是钻进草丛逮蚂蚱,是熙攘的集市,是蓝皮鼠大脸猫大头儿子小头爸爸,是七点后有些台收不到讯号飘下的雪花…
我觉得那里是我的根。对它,我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情愫。渐久了总觉得自己在辜负,总觉得不该走这么远,总觉得早该回去了。
我所怀的乡小时候生活在奶奶家,那时候乡下超美的,空气特别清新,晚上看得到星星。下雨了可以和老爹去湖边打渔,穿着雨靴提着小篓子,湖水往往都快漫到岸边了。老爹把网撒下去,四个角钉好,就搬个小马扎坐在岸边,一边抽旱烟一边等。我是等不了的,这时候早走远了,一边走一边拔一些花花草草,老爹的叫声传很远:别走远啊过会儿过来帮忙抓鱼~我也远远地应着:哎~半个钟头吧,我就老远地听到我老爹喊我,于是一溜小跑,搞不好会摔一身泥,然后回家被我奶奶骂个狗血淋头。这时候老爹准备收网了。老爹下河去拔桩子,网撑起来,好多鱼在天空里跳跃,网下看天空,碧蓝的四分五裂的漏着水的天空,那场景我一辈子忘不了。网里往往有几条钢针鱼,或者叫独刺头,你也可以叫它昂刺鱼,逮到它简直乐坏了,因为它的肉特别鲜美,想起来也口水直流啊。现在偶尔下馆子吃饭会点地锅昂刺鱼,好吃是好吃的,总觉得少了什么,或许是少了童年的味道?网里最多的就是刀鱼了,运气好会捞到个小龙虾之类的。还有几只泥鳅,泥鳅也是我最爱,这小东西裹上面粉煎一煎炸一炸,整只吞下肚一根刺不用吐,好吃到哭。我就自告奋勇要提篓子,坚持提到家门口让奶奶表扬我能干。回家路上远远看到我们家烟囱在吞云吐雾,奶奶早已把油锅热了。老爹坐下来帮奶奶烧火,我像是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似的,煞有介事地说“累啦累啦要去休息一下”,然后钻进屋里看动画片。卡通片的声音和隔壁灶房的烟火声,还有老爹和奶奶絮絮叨叨地东家长西家短,是我童年最美的记忆。
这是那条河,只是不再有鱼那时候老爹总在晚上给我讲什么石家庄的故事,讲他年轻时候挖运河。老爹叼着一袋旱烟,搬个小板凳坐在砖地上,慢悠悠地说,“讲古今啊…”我觉得这个词真的好棒,讲古今,其实就是讲以前的事情,却保留了文言的美,现在寻思起来仿佛就像看到历史的河流缓缓流淌。老爹讲的古今总是怕人的成分居多的,讲石家庄一口枯井埋了人,我受了吓,却仍缠着老爹要他讲下去。后来这个古今讲了好多遍,我现在也只记得这一句——石家庄啊,有一口枯井埋了人…或者老爹会讲他年轻时候挖运河,哪里的河就是他挖的,又说现在腰弯了背驼了也是那时候落下的,我听了就不由得肃然起敬。奶奶爱吃零嘴,这时候往往搬凳子坐在老爹旁边,一边往嘴里塞油炸小果子一边插两句话。
树与天空以上的图片都摄于2014年1月30日。家乡变了,却好像也没有变。回忆太多要伤神,脑袋开始混沌,今日暂且就写到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