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客不听曲
2020.10.
蓝悸47/文
2013年，孤鹄杂志社作为新上市公司就被行内大佬们围剿成功。公司的流量和热度一再低迷。宽敞的会议室里，长桌旁边各坐了一列人，高傲天鹅老总弦鹄独坐C位。
弦鹄听完策划组的拯救方案，霎时迸发黑气，怒火攻心，手劈桌子，“全部给我重想，这都是什么玩意。”
当年，弦鹄大学毕业后联合朋友一起创办了孤鹄工作室，而立之年独自创办孤鹄杂志社，这时还是一间出版书籍的公司。
就在去年，公司上市转型做娱乐杂志。一向能力出众又高傲的她势要做领头羊。行内大佬们不想让孤鹄分一杯羹，同时又惧怕它的潜能，所以联合进行围剿。
布银莲在孤鹄杂志社工作七年了，是公司的首席摄影师及主编。此时她有一个提议。
她站起身，大方的直视弦鹄说道:“现在国内娱乐新潮杂志占大多数，公司去年才上市转型就跟他们硬碰硬，其实是自寻死路。”
“我们为什么不另辟蹊径去做人文杂志。”
弦鹄细想了一会，应允了。
娱乐盛行，国风也要扶持。
临近中午，布银莲就把方案交给了弦鹄。弦鹄看完后，紧皱的眉头渐渐平缓，显然是满意了。之后，便指派人员去不同的地区采集信息，时间为一个月。布银莲被派去了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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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山有着浓郁的岭南文化气息，其中粤剧文化最为闻名。
飞机在粤山机场落地。布银莲一个人拖着行李箱，缓慢的行走，背着的摄像器材，把她压的不能再矮了。到了网上预订的出租屋后，放下所有负担，鞋不脱的就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早上六点，她像是死而复生一样，缓缓睁开眼。收拾完屋子后，才往脖子上挂了一个轻巧的照相机出门。
这个小镇中间躺着一条河，靠一条经历风雨的大弯桥连接两头，两岸是参差不齐的古楼和平房。
早上的市场热闹非凡。无论是高档茶楼还是大排档全都满人，早茶的香味充斥着整条街。菜市场里，大爷大妈们对着老板讨价还价的大嗓音让人震耳欲聋。
吃完早饭后，不上学的小孩成群结队的从那头跑到那头；要上学的孩子，有的哭着鼻子上了车，有的三三两两骑着自行车。布银莲把这些生活全都存在了胶卷里。
傍晚时分，在桥边的榕树下，大爷大妈们拿着小凳子来唠嗑了。
房东大妈瞄见吃着豆腐花的布银莲，扯开大嗓门喊:“银莲啊，过来过来。”
布银莲听到这撇脚的普通话，差点把豆腐花喷了出来。昨晚来到出租屋，房东大妈给了钥匙，热心地帮她把行李搬进屋里，聊长聊短两分钟，差点都要给她做媒了。
“你们好啊!”她生硬地说着速学的白话，走了过去。
大爷大妈们一哄一笑。他们眼前的布银莲，长着一张鹅蛋脸，一双狐狸眼聪明伶俐的，嘴巴也甜。
一位大爷啃着普通话道:“银莲啊，你是哪里人啊？这么漂亮的。”
布银莲用着生硬的白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回道:“我……是……北……宁……人。”
一位大妈学过一点普通话，带着白话口音，“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房东大妈抢答:“她是摄影师，公司派来做任务的。”
布银莲好笑的点了点头。
另一位大爷开口问道:“是做剧团的采访吗？明天粤君剧团要来这里演出。”
不等她思考答复。房东大妈开始了八卦，“银莲啊，这团的男主唱很俊俏，像你这样大的小姑娘都很喜欢他的。”
“阿姨，别说这个。”布银莲很害怕她做媒。
房东大妈以为她在害羞，“银莲啊，这男生叫梅窕，不光长的俊俏，他的戏也好。”
布银莲深知自己正在坑前，不能再走了，“阿姨，我都还没见到了。还是……这里的豆腐花好看又好吃。”
房东大妈终于转移话题，“哈哈哈，甜甜的吃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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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山大剧院里，以舞台为中，开三面台，左右两侧分别有三小层观众席，对面则是主观众席。粉丝大多来自粤南粤西或是华裔。
组织好人员后，平常闹哄哄的人们，鸦雀无声。布银莲看着帘幕往两边拉开，仿佛走进了一个新世界。
一位身着深青色帔风的老人缓缓走来，她是文萍生的母亲文方氏。她要给儿子娶妻。
这时，文萍生拉着赵颦娘快步走来。他眉眼英俊，鼻子直挺，薄唇。就算化成红白脸，也挡不住他的俊。
不管文方氏如何劝说，他一心只想娶家世凄惨的身有疾病的颦娘。家母嫌弃她有病，请来半仙为她医治，半仙却说没药医，得的是肺痨。颦娘被隔离家。
恰逢他得令要去打仗，回家向母亲道别。母亲一哭二闹的要他与颦娘离婚，另娶媳妇。他万分纠结，气急。
他去见颦娘，不忍和她说出离婚。在沙场上，他宁愿被杀死，也不愿凯旋归家。
赵颦娘还是被文方氏告知文萍生同意离婚，最后离开文家。他归家后得知此事，离家找颦娘。丫鬟却告诉他颦娘已死。他伤心欲绝，在颦娘的坟墓前一唱千古悔。
他悲伤过度，晕厥了。赵颦娘再也不忍心，来到他面前，告诉他那只是假坟，为的是不要他在文方氏与她之间为难了。
文方氏找到他们，得知颦娘的病已好。最后为了一家和睦，接受颦娘。合家团聚。
观众看到最后一幕，眼里的泪一颗一颗的落下，在黑暗中化成了点点星光。
演员们谢幕，观众都站起身为他们送上热烈的掌声。文萍生的深情、专一、不离不弃；赵颦娘的善解人意、贤惠；文方氏的刻薄。全都被演员演活了。
粤剧中独有的妆容、点到为止的一举一动、门派的唱腔、讲究的器乐以及人物情感的拿捏，细节行间里无一不触动人心。
布银莲看的入戏，隐藏的文化血液都沸腾起来。
房东大妈看到她神情专注，“银莲啊，他的戏是不是挺好?”
布银莲点了点头，“好!真好!”
房东大妈得意一笑，神秘兮兮地拿出纸笔，放到她面前，低声道:“银莲，帮阿姨拿个签名?”
她带点狡黠凑近房东大妈，低声慢气道:“记得请我吃豆腐花就行!”
昨天布银莲连夜做采访功课。粤君剧团有梅君舟先生坐镇，在岭南一带的影响力是毋庸置疑的。弟子梅窕和他的小师妹是剧团的招牌，获得的奖项更是数不胜数。
她来到后台，扫视一圈，径直走到梅窕旁边，邀请他做采访。经过一番访问，她对剧团整体的了解更进了一步，对于粤剧文化有了一个新想法。
她看了看手表，“梅窕先生，您可以带我去拜访梅君舟师傅吗？”
梅窕一口答应了。
布银莲道:“梅窕先生，你能帮我签个名吗？”她拿出纸笔递到他面前，憨笑， “这是我房东阿姨交给我的任务。”
他接过本子，随手就写了两个温婉有力的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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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布银莲跟大爷大妈们道别后，在桥边等着梅窕。他真没见过这样的女生，说走就走，做什么都满腔热情的，女生不应该是温婉贤淑的吗。
下车后，两人把行李搬到出租屋，就去见了老师傅。
推开一扇木门，门后是方方正正的大院子。子弟们都在各自学习，反复练习，当看到大师兄带着个女孩子回家，一时都呆若木鸡。
梅君舟正在喝茶，听到敲门声。让进门之后，一抬头，见梅窕身边站着个女孩。
不等梅窕说话，布银莲就开始自我介绍，“梅君舟老师，您好！今天特地来拜访您。”
梅君舟觉得她乖巧，点点头。
她直接开口就问:“师傅，您有想要把粤剧更大程度的推广出去吗？”
他示意她往下说。
布银莲:“借助网络平台，更多元化的去宣传。这样范围更广，受众更广。不论是否喜欢，也能够让大家知道什么是粤剧。”
“我们可以专门做一个主题网页，也可以拍微视频放到平台上连载。”
她被梅窕演的戏激起了对粤剧的热爱。粤剧虽是地方文化，不普及全国，但只要是国人就都能够引起共鸣。现在她不仅在做杂志，也想把热爱推向全国或更远。
然而梅君舟越听脸越紧绷，厉声说道:“你这是想娱乐粤剧来让大家娱乐?”
不等布银莲解释，就把她赶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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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窕很赞同布银莲的想法。虽然粤剧像一杯清香的茶，细品有味，但她的提议像酒，更热烈刺激。
一大早，他提着化妆箱，左肩挎着衣服袋，来找布银莲。
她没想到他居然敢违背梅君舟，也很开心他赞同她的想法。
录影开始，梅窕以柳为景，以风为客，演绎折子戏《哭坟》。
正在晨练的老师傅见到他们，气冲冲地过来把摄像机弄倒，上手就给了梅窕一巴掌。布银莲顾不上摄影机，着急的挡在梅窕前面，生怕老师傅又做出什么。
“你马上给我回去。”梅君舟气的头发都炸了。
“师傅，这不是你想的那样。”布银莲解释。
“闭嘴。”梅君舟中气十足地骂道。
梅窕跟着师傅走了。他经过她身旁时，布银莲看见他脸上稍微裂开的妆容，红白脸上的五指印非常深刻，让人不忍直视。
她忍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低声说道，“对不起。”
师傅向前迈着矫健的步伐，头也不回的大声对后面的梅窕一口气说道，“等下回去就让师弟师妹们好好看看你这个大师兄到底是怎么做榜样的。”
梅窕道“嗯”了一声，他知道师傅是要罚。
晚上，师傅还不放人。师弟师妹们都来求情，在他们心里师傅对大师兄一直都是严中有宠，大师兄对师傅更是敬上加敬。小师妹突然想到一个人，急匆匆的走出大院。
布银莲气喘吁吁地走进大院，便看到这壮观的一幕，子弟们都泪光粼粼的站在梅君舟的房门外，梅窕在受罚，突然心中蹿出一股无名火。她推开了梅君舟的门。
“师傅，您再听我说。”布银莲紧紧攥着衣角。
梅君舟不理睬。
布银莲只好点开了视频，把手机放到梅君舟眼前。
梅君舟瞥了她一眼，又滑过一眼手机。
他接过手机，看到自己的得意门生梅窕。视频中，梅窕比平时更抓住感觉，更深入感情。评论区里很多长评，梅君舟看了大概，觉得都是很有意思的说辞。
梅君舟微微动摇，“说说看。”
她听见他放松的口气，提着的心顿时放下，微笑道:“师傅，这虽是娱乐方式，但有意义的是能够让他们在短时间内了解它。不论是否喜欢，至少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粤剧，什么是岭南文化。这也是您想要的，不是吗？”
“还有您刚才看的视频，就今天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引起了粤剧热潮。”
梅君舟再次翻看手机，正如布银莲所说一般，古老的心也似乎年轻了。
他欣慰地点了点头，又有点羞愧地拿出一笔钱，道:“师傅弄坏了你的机器，这些钱给你，拿去修或者重买一个也行。”
布银莲鼻子一酸，道:“师傅，您收回去，我不收。”
梅君舟道：“快拿着。”
她不好再推脱，把钱放在了书包的最里格。
众人看到布银莲笑脸盈盈地跳出来。
“师傅是答应了？”梅窕道。
“嗯，经过我不懈的努力，终于让这老顽固松口了。”布银莲兴奋过头，说的一众人都低了头，从没人这样说过师傅。
梅君舟隔着窗户隐隐约约听到她的话，气的从屋里大喊:“布银莲，说谁老顽固。”
她下意识缩了脖子。
“你完蛋了，哈哈哈。”师弟师妹们一同打趣她。
“再嘲笑我，我就打你们啦！”布银莲拿过一支竹竿，吓得众人一哄而散。
梅窕扶额，看着他们打闹，心中佩服布银莲居然能搞定自己的师傅。
晚风杨柳，拂心而过，心总不由己泛起阵阵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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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拍摄进行的无比顺利。他们演有趣的折子戏，讲粤剧的趣事，还上演了一场服装走秀，忙的不亦乐乎。老师傅一天又一天的看着孩子们跑前跑后，心真的是年轻了。
布银莲在房间里整理视频，写文案，排版，上传平台。不知不觉太阳都下山了。
梅窕提着保温饭盒站在门外，轻轻敲了三下门。
她招呼他进去，兴奋道:“我们成功了！现在粉丝不停地上涨。”
他也很开心，把保温饭盒给她，“银莲，这是豆腐花。”
布银莲打开一看，满满的一桶，嘴角抽搐。
梅窕说道:“大院煮了豆腐花，师傅叫我给你送来一点。”
布银莲心想，这叫一点吗!!!
“那我谢谢师傅了。”
布银莲觉得梅窕就是故意整她的。现在每天下午，他都给她送来满满一保温盒的豆腐花。虽然她喜欢吃，但也要吐了!!!难道老师傅对豆腐花这么狂热，天天在大院煮。
正在心烦时，接到了梅窕的电话。
“银莲，我想请教你一件事情。你知道怎么追女生吗?”梅窕问道。
她道，“干嘛问我?”
他微微一笑，道:“我就是不太懂女生，所以才问你啊。”
她敷衍道，“你就送她喜欢的东西呗，就这么简单。”
梅窕心想，都已经给她送了那么多豆腐花，也没见她有反应啊。本还想说，却被布银莲挂了电话。
她真是觉得梅窕莫名其妙了，问我怎么追女生，我又没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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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平台的反馈越来越好，布银莲的目标算是达成。网上引起了一番粤剧热潮，现在公司的流量和热度也有所回升。
回程前一天晚上，大院给布银莲设宴送别。今晚梅窕和小师妹为布银莲送上经典剧《梁祝之十八相送》。
布银莲被师弟师妹们簇拥着。她心生好奇的问了一个师弟，“师傅是不是特爱吃豆腐花，每天都在大院煮啊？”
师弟一脸懵，“什么时候吃的，我怎么没有。”
她了然，“没事没事，好好看戏。”
宴席过后，梅窕妆都不卸，就拉着布银莲跑出大院，来到门外。
夜色苍苍，凉风习习，布银莲的脸却热乎乎的。
他拿出一枚戒指，诚恳的说：“送给你，先定下。”
布银莲满脸诧异，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梅窕放软了声音，“收下。”
她的脸变成了猪肝色，如果再待上一秒，整个人就要爆了，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像是噎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跑掉了。
梅窕收回戒指，不知所措的走回大院，脸上的妆糊的红一团白一团。隔天一早不甘心的去找布银莲，却被邻居告知，她昨晚连夜就走了。
一个月后，人文杂志系列出刊。
孤鹄杂志社凭借这一系列在国内外上了一个新高度。这次布银莲是大功臣，弦鹄办了个庆功宴，也嘉奖了公司的在职人员。
布银莲专门请了一天假。她提着一摞杂志来了粤山，在小摊档吃着一碗甜甜的豆腐花。
房东大妈提着菜篮子从菜市场往家走，疑似看到她，扯开大嗓门喊:“银莲?回来啦？”
布银莲听到仍旧撇脚的普通话，笑道:“回来了!”
大爷大妈们在家门口就听到了她俩的大嗓门，纷纷出来。布银莲把杂志派给了他们。大爷大妈们拿着杂志左翻翻右翻翻，依旧一哄一笑。
粤山大剧院晚上有演出，是粤君剧团——《胡不归》。
布银莲第二次坐在观众席，第二次看着帘幕被缓缓向两边拉起。
她再次走进他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