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有毒
爹从外面回来,一张脸阴的能拧下水。一进门就为我下了死命令:“以后你离艾花蓉远点,不许再和她交往。”
“你又听外面的人瞎嚷嚷,反正我不信。”
“爱信不信,不信拉倒。反正你离她远点就对了,哪来那么多废话,要不……”爹的眼睁的圆溜溜的,白多黑少,目光不寒而栗,我仿佛听到“要不”后面紧缀着“有你好看。”
爹太霸道了,我和花蓉从小玩到大,好的跟亲姐妹似的,就差合穿一条裤子,说断就断,把我当三岁小孩玩过家家呢。
但爹的眼神冷峻,犀利,我不敢和他理论,把怨气全撒到手中的面团上,不停搓揉着。
明天我们村过会,我们这里每个村子一年里都得轮流过一次会,日子早已经定固定好,每年三月三。
七大姑八大婆都会来我家,一图置办家务,看看家里的针头线脑,日用土杂有啥需要再添,毕竟会上生意人多,卖的全,价格又实惠;二图拉近亲情,姑姑姨姨舅舅们不在一起住,山村路远难走,平时见面不多,趁这机会,大家聚一起,吃吃喝喝,拉拉各家情况。
我和母亲在准备明天吃的馒头。明天,明天村里唱大戏,但估计看戏的人不多,拐着弯看花蓉家热闹的人不少,村里人就爱这样不务正业。
花蓉学习好,家里穷,初中毕业外出打工。我们班主任得知后摇着头说,可惜了,这么好的一颗苗子。
她吃苦能干,打工三年家里大变样。添置48寸薄电视,滚筒洗衣机,还有三开门冰箱,去年还让她爹把三孔石窑洞用沙白灰泥出来,为弟弟娶亲用。
村里人看得又羡慕又嫉妒,恨自家的孩子没人家出息。
风言风语从这时起,在村里刮开。说什么好端端的姑娘给糟蹋了,打工能挣那么多?她爹妈也是,拿着不干净的钱手心不烫?
我不信花蓉会干那种事,虽然她的确挣了不少钱,使家里大变样。可是她用的口红三块钱,一条50块的牛仔裤已经穿第三个年头。不像村人口中的那种人,她们不是都很有钱嘛。
我依然和她走的近,每次一回来,第一个跑去看。她也会为我带回城里的一些小玩意,比如说,手腕的塑料链还是她送我的。
都怪哪个城里来的男人。
前几天双权妈过八十大寿,双权叫了些生意上的朋友,大摆宴席,热闹非凡。村里人去瞧热闹,我和花蓉夹杂在人群里。
其中有个长得络腮胡子大肚腩的醉汉(其实他没喝多少,我认为他说的都是胡话,不可信),指着花蓉问:“你曾经在某某娱乐城上班吧?”
不在,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就是你。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还没谢你呢。
人群里立即沸腾起来,长时间的猜测终于觅到有利证据。被人认出来了,她在娱乐城上班,哪里的钱可不是好挣。
齐刷刷地目光利刃般射像花蓉,她不知所错。丢下一句,不是我,你肯定认错人了,慌慌张张跑回家。
爹回家后劝我以后离她远点,我没听。
第二日,我才知道爹为啥又让我离她远点,而且说的那么坚定。
她家门口停着的那辆警车说明一切,她犯事了,很严重,要不警察叔叔很忙,不会光顾她家。人们说的有鼻子有眼,肯定和那男的有关,铁定花了人家钱又不跟人好,被认出来还赖账,警察上门喽,看还怎么赖。
花蓉长相甜美,稍加打扮,有几分姿色。我心里开始动摇,她变了,只是我不承认而已。要不都出去打工,为什么她拿回家的钱是别人两倍呢。
乡下赶会,走到哪里挤。花蓉家门口难得冷清,今年好像也没啥亲戚来。我纳闷着,迎面走来一帮毛小孩,嘻嘻哈哈不识愁滋味。路过时,一口痰吐到花蓉家大门前,“脏死了,臭不要脸。”跟避瘟疫一样,他们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台上的戏扯得咿咿呀呀,真正听的没几个,说戏的人无数堆。不管两张还是三张,甚至更多张嘴,只要凑到一起,都在议论花蓉的事。人嘴里有毒,一点也不假,有人扯着大嗓门叫唤,看她瘦巴巴的那样,走路没有一点力气,说不定早得了不干净的病。
我很烦,想去看看花蓉。爹的话一遍一遍敲打着我的恐惧,警告我离她远点,最终还是没有去。
第二日,一阵锣鼓声把人又召集到一起。花蓉家门外来了不少人,其中还有络腮胡子。他手拿一面鲜艳的锦旗,上面写着拾金不昧。
他夸花蓉好姑娘,每天下班后,就去附近找小时工做。自己不小心在某娱乐城丢了包,里面装三十万元现金,是准备招标用的订金,被花蓉捡到,按照里面拟定合同上的电话打过去,而且专门跑老远给他送回去,要不哪天他的工程项目绝对黄了。
后来,他准备感激她,去娱乐城找她,对方告知,她是他们的小时工,临时过来打扫卫生,干完当下结账,已经回家。以后能不能合作得靠缘分。
那天她看到花蓉,觉得有点像又不敢确认。毕竟只有一面之缘,而且她否认在哪里工作。为弄明白真相,他报警让派出所协助调查。
流言在村子里戛然而止,但暴风雨过后,会没有一点痕迹吗?
花蓉又要返城打工,我想跑过去给她说声“对不起”,话不停地在喉咙里翻腾着,就是不出来,脚也似生根般一动不动,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默默祈祷:愿每个真诚,善良的女孩都能被岁月温柔以待。
不觉中脸庞有热泪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