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以后的自己教育散文

切记切记,老师什么都干

2017-10-11  本文已影响89人  冬蛰先生

火热的夏天,宿舍楼里的空气闷浊而潮湿。十五六岁的男孩们穿着小裤头,端着脸盆在楼道里走来走去,与我们擦身而过时,有礼貌的问好声,明显比平时热情了八度。

这是在校的最后一夜,明天举行完一个简短的仪式,学子们就要离开校园,回家去,并用三天后的中考表现为初中生涯画上一个句号、问号,或者省略号了,——他们应该对这三年有不同的总结,也会有不同的未来。

正因为这是学生的最后一夜,所有的班主任及德育处的老师都要彻夜守护。虽然进入六月以来,“给母校留下最美背影”的口号卖力宣传,但放在今天这特定的时间,威力还有多少,老师们心中是有数的。于是,所有男女老师被分为两队,应时上场,分工明确,宿舍要一一检查,从箱子到柜子,从床上到床下,要把很多未了的因缘、孽债及时消灭在萌芽中,比如最后一晚的打架斗殴,冤冤相报;最后一晚的群情高涨,破坏性狂欢;最后一晚的借酒抒怀,豪气干云。

过来人是知道的,太阳落山,天要黑了,大家都要抓紧时间完成以后没有机会做的事情了,学生的激情就像太阳、月亮、地球一字排列,万有引力的规律会让大江大河掀起冲天的潮头,如果管饬不力,堤坝冲毁,行人遭殃。

熄灯的铃声已经响过,生活老师再加上我们这些后备力量显然仍没有让躁动的宿舍楼安静下来。不是例行公事的检查在仔细地进行。

“把你们的行李箱、柜子都打开。”

“老师啊, 不会吧,都这时候啦,”一个学生玩笑式的抱怨,最后一晚给了他勇气,“什么也没有,我们都是良民。”

“废话的不要,统统打开。”我们的检查有点像鬼子进村。

少年们都意识到“来者不善”,只有配合,似乎也愿意配合,如此爽快多半是光明磊落、问心无愧的。

“老师,你看,都是衣服、书,这里,还有这里。”

检查完毕,违禁物品的一根毛也没找到。我看着其他几位班主任,大包小包,手里都是各自的战利品——搜来的罐装啤酒、熟食、棍棒、铁器、锋利物,心中正暗自高兴——这几天我的教育感化还是蛮起作用的。

正要出门,德育处刘主任手指一处,说:“这个柜子是谁的?还没检查呢。”

我抬头一瞧,最上面的柜子,用一把大锁锁得结结实实。几个少年不约而同解释道:“那个打不开的,我们搬过来就打不开,没钥匙,上届学生留下的。”这话没毛病,跟我了解的情况一样,常来转宿舍,有所过问,老早就嘱咐:找生活老师打开。嘱咐几次,遗忘几次,转眼间都要毕业了。

可刘主任并不罢休,仰头注视了几秒钟,眼睛里闪着光,像嗅到了什么,那应该是二十多年来在学生场中摸爬滚打练就的灵敏,他扭头对我说:“撬开它。”

冉老师伸出他搜罗来的一根银白色的甩棍,用力一甩,增长一倍,递到我面前,我将细端伸进锁的空荡,猛地一发力,铁栓以及螺丝从木门上掉落,橱柜洞开,确切地说,是被里面的东西撞开,“哗啦啦”,一团肉乎乎鼓崩崩的东西滚落:香肠、卤蛋、猪头肉。宿舍里鸦雀无声,有人暗笑,有人低头,我垫着脚,伸手进去,又掏出了山椒泡爪、烤鸭、方便面、花生米……柜子最里面,十几罐啤酒严阵以待,待人开启。这是要通宵达旦的准备啊。

我心里立刻凉了一大截,像在做梦,梦里春暖花开,醒来发现,自己在冰窖中凄凉了三天三夜。在一场长达两年的战役中,我们斗智斗勇,各有胜负,最后关头,我扳回一城,站在城上放眼望去,上上下下寂寥荒凉。还能说什么,将他们臭骂一顿,用最严厉的口吻,——可他们明天就要走了,为什么还要在他们最后的记忆中留下最丑陋的面容呢?非但不能如此,我还要大方地说:

“为了这些东西,你们连晚饭都没好好吃吧,”我从众食物中拿出猪头肉、烤鸭、香肠以及一袋被切成角的带着热气的饼——怎么弄进来的呢——对着他们说,“限你们在十五分钟吃完,过一会儿我来检查。”哗哗——,话音未落,一群少年已经山呼万岁。

还记得也是一年炎夏,走廊里时而传出一声叹热的长啸。忘了谁是始作俑者,水房里水流大开,有人端起水盆来了个“醍醐灌顶”。那激荡的泼水声,和享受人间美好的欢快声,鼓舞了许多忍受炎热之苦的少年,三个,五个,七八个,大家招朋引伴地汇聚水房,掀起了一轮一轮的泼水战。

“爽啊,痛快啊。”有人喊,失控了,终于惊动了远在一楼的宿管,他循声而来,粗嗓一吼,一手拿着手电,想抓几个现形,谁料,小伙子们赤裸裸的身体就像泥鳅一样油滑,纷纷冲出水房,有人把他撞翻,手电也落地,被人踢远灭掉,趁着黑暗,少年们钻进宿舍,没事人一样躺在床上。那个尽职尽责又不善言语的中年汉子唉声叹气,立在冷清的楼道里咒骂,却始终没有人出来认错……

这是我当学生时的故事,多少年后的今天,将宿管的手电踢灭的人已经当了老师,正在这里用文字忏悔。

多少次我在想,大概是做得过分了吧,小时常常与老师为敌,长大后才深陷学生的汪洋大海,日复一日与宿舍里的夜谈会、霸凌事件、扑克大战、私携手机等打交道。每一样都令人头疼,每一样都需要足够的耐心细心去处理。近一半的精力都消耗在了宿舍管理上。

记忆犹新的是刚做班主任时宿舍里的失窃事件。一个月的时间,学生多则上百少则十几块的丢钱丢东西,我连续调查访问数日,直到有一天一个学生病后回宿舍休息,突然跑来向老师告状,说上楼时与一个穿着社会服饰理着蘑菇头的大龄青年相撞,他急忙道歉,蘑菇头转身就跑,下楼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学生回到宿舍后,箱子柜子果然被翻得乱七八糟。

刘主任带着我,查监控,采访唯一的目击者,然而,监控竟然长久不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坏掉,形同虚设,破烂一个了,——此恨绵绵无绝期啊。我们开始在校园的各个角落仔细查看,无非高墙铁丝网,我们始终不知道蘑菇头是翻墙而入,还是钻洞而来,总觉得是从天而降。

这件事的结局是,曾经的目击者,那个与蘑菇头相撞的学生斑斑劣迹日渐凸显,我们清醒过来,怀疑他就是那个从头到尾,盗窃并杜撰蘑菇头的幕后推手,而后,随着他的转学,丢钱之事绝迹,猜想得到印证,可是这些又怎能做证据呢,人都走了,只有我们被耍的团团转是真的。

我们的检查队伍,大包小包满载而归,第一场“扫荡”几乎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夜静下来,燥气下沉,几个体育生训练归来,比平时晚了许多,被截获的满行李箱的“雪花啤”作出了解释,这应该是最后的支援力量。等到十二点展开第二波巡视时,大部分宿舍已经安静,只有酣睡声。

在教师宿舍,迷迷糊糊睡了两个小时,五点钟的时候,学生就抑制不住兴奋起床了,这是他们最后的校园的早晨。来到操场,学生大老远打招呼,几个人笑了起来,一问才知,原来还有两个小瓶装的烧锅酒成了漏网之鱼,他们硬着头皮分喝了一瓶,实在难以下咽,第二瓶非要送给我。

最后的夜散去,黎明归来,昼夜交替,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交替着,一切都可以放到台面上来说了,仿佛斗智斗勇、混战多年的各路军阀,都成了一把老骨头,最后相聚,相逢一笑泯恩仇,如水一般透明了。其实原本就是透明的,可是这种透明什么时候被污染的?能不能不被污染?

这个问题本身就像一池浑浊的污水,纠缠不清。

几个月后,我迎来了新的一批清明如水的学生,他们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天真,他们还会互相告状,眼睛全程望着老师,不躲闪。有一天,在检查宿舍时,一个孩子莫名其妙地说,“床板底,橱柜门上用粉笔写满了字”,我仰头哈腰,仔细一辩,立刻,脑海里浮现了那最后一夜我所不知道的场景:

2015毕业生留,望警惕、切记:

最后一晚,吃的放得越危险越好。

一定要听话,老师什么都干!!谨记!

学长们已经输了,相信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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